梁璐的大脑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一瞬间有些麻木。

    她突然想哭，却不知道这股悲伤从何而来。也许是那若有若无的干枯蔷薇花香，也许是这团揉皱的小纸条，又或者是那行简短、却仿佛藏着无数心意的字句。

    “何理”，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让她有种生理上的熟悉感，但记忆中却完全没有？

    梁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别人的记忆里。为什么高中毕业后，她就完全记不起“何理”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眼泪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滴在了那张纸条上，把“平安喜乐”几个字晕湿了。

    她赶紧用手去擦，但已经晚了，那几个字已经变得模糊，不过仍然能看出大致内容。

    梁璐把纸条和干花小心地收好，望向窗外的月光，心中百感交集。

    她越想脑袋越痛，只得躺回床上，久久无法平静，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耳边仿佛传来细微的回音，她反复回想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阵疲惫袭来，她沉沉地睡去了。

    ……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梁璐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时间也再没有发生混乱。

    她的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三，班主任也不再担心她了。

    穿越刚开始时，她成绩一度下滑，班主任曾几次找她谈话，如今对她已经完全放心。

    她继续扮演着那个“好学生”的角色，认真学习。课间，好友宋婵打趣她：

    “你啊，又变回以前那个书呆子了。好无聊啊，每天就知道高考、学习，感觉人生一点希望都没有。”

    听到这话，梁璐放下笔，定定地望着她，忽然问：

    “那你觉得高考之后，人生就是无限自由的吗？人生……就没有尽头了吗？”

    宋婵被问得一愣，认真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但我想，高考之后的人生，应该比现在自由很多吧。如果以后还像高中一样累，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梁璐听完，淡淡地说：“其实，高考之后，上大学也不轻松啊。我身边没有人觉得大学是轻松的。工作更是辛苦。高中可能是人生中最阶段性、目标最明确的一段时光了。”

    她的语气不悲不喜，像是在陈述一个注定的事实。

    宋婵没有再说话。

    教室外，阳光洒在蔷薇墙上，风吹动窗帘，影子轻轻晃动。

    梁璐的脑海中，却始终回响着那个名字——何理。

    梁璐毕竟是过来人，她的话难免沾染上一些“过河人”对“渡河人”的建议。

    宋婵不爱听这些，她向往自由，不喜欢被约束，也不想知道未来还要吃那么多苦。听到这些话，她只觉得人生没什么希望了，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

    梁璐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重了，便撑着脸安慰道：“其实应该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刻吧，毕竟以后经济自由了，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宋婵说：“是啊，不过我以后长大了，绝对不会回到这里。我想找一份自由的工作，不求多有钱，但每天都要开心。我要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去别的城市发展，我要看看这个大世界。”

    梁璐听到这些话时一时间无言，她没有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多年后的宋婵，并没有实现这些愿望。多年后的她，选择了一份安稳的老家体制内工作，听从父母安排相亲，和一个并不熟悉但看着“稳定”的人结了婚，就这样在老家安稳地生活了下去。

    梁璐知道她的结局，却不忍心打碎这份幻想。

    她也不愿意看到宋婵失望的样子。

    毕竟多年未见，宋婵的改变很正常，每个人都会受环境影响而变的。

    但此刻，站在“高山视角”的梁璐，仍旧选择了温柔地说：“没关系，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生活就这样平稳地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梁璐的小电驴坏了。原来是她上课太困，骑着骑着竟然撞上了大树，车被送去修了。

    父母担心她冬天骑车不安全，便让她改为坐公交回家。

    于是，梁璐就这样，在公交站台又遇上了何理。

    何理回家的方向与她一样。

    以前他喜欢散步或慢跑回家，顺便锻炼身体，但天气渐冷、作业压力变大，他也开始坐公交回家。于是他们常常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下遇见。

    大多数时候，两人并不说话。但有时，何理会主动搭话，问梁璐最近的学习情况。梁璐大多会回应，也会顺便问问他怎么样。

    聊得次数多了，梁璐才发现，何理的成绩似乎不如自己，但他总说会向她的方向努力的。

    而且他对自己很熟悉。知道她回家的方向，也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有几次梁璐忘了带早餐，都是何理帮她买来的，每次都刚好是她喜欢的口味——一碗蛋花汤，两个包子。

    有一天放学下雨，梁璐刚出校门才发现没带伞。忽然，一把深蓝色的雨伞撑到她头顶。

    是何理。

    他温柔地问：“要一起走吗？”

    梁璐有些惊讶，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同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还是高中生。何理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然，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说：“你还是这样啊……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怕别人看到，这把伞给你，你先走吧。”

    听到这话，梁璐心里一紧。她总觉得，何理受了点伤。

    她沉思片刻，没有接伞，而是轻声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她一直觉得学校的一些规定太离谱了。为什么连同学之间互相撑个伞也要被议论？男女就不能共撑一把伞吗？

    这么想着，她给自己壮了壮胆。

    于是，何理便和梁璐共撑一把伞，一起走到了公交站台。

    天气很冷，不知怎么，公交迟迟未到，听说是前面堵车了。

    何理将伞递给梁璐，说让她等等，他去买点东西。梁璐点点头。

    不过没过五分钟，何理便回来了。

    手上多了一杯热奶茶。

    “给你。”他说，“这是他们家新出的口味，我觉得你会喜欢。”

    梁璐有些惊讶，却也不自然地收下了。奶茶很温热，握在手中，整个人都觉得暖了。她轻轻喝了一口，果然是她喜欢的味道，何理真的很了解她。

    两人并肩站着，没有再说话。

    梁璐心跳如雷。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两人的围巾竟是情侣款。

    自己今天戴了一条漂亮的红围巾，早上宋婵还夸她有眼光，而何理的围巾是蓝色的，款式一模一样。她仔细一看，是同一品牌的男款和女款。

    这是巧合吗？

    她望着何理的脸，轻声问：“你觉得你对我了解有多少？”

    她脸颊红红的，可爱极了。

    何理认真地看着她，低声回答：“你说过，人是复杂的个体，我们都不够了解彼此，但我们一直在努力，在了解和靠近彼此的过程中。”

    梁璐被他如此认真的态度有些吓到了，但看着那双认真而真挚的眼睛，她还是轻声回了一句：“是的。”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上哗啦作响。虽然两人躲在公交站台下避雨，仍难以避免被雨水溅湿。

    何理再次微微倾斜了雨伞，向梁璐那边移了过去。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这把伞几乎完全罩在了梁璐的身上，而他左侧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悄悄拉近了些。

    梁璐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身旁。她没有抗拒，反而觉得像冬天里的一束阳光正悄然靠近，虽是异性的身体，却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没有丝毫不适。

    何理也不敢抬头看她。他们脚下的站台空荡无人，四周寂静，唯有雨声作伴。

    这是冬日的夜晚，天黑得早，冷得刺骨。此刻，除了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斜斜洒落在两人身上，再无其他光亮。

    梁璐的手有些发冷，还好有他送来的奶茶温暖着手心。

    何理看着沉默不语的梁璐，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敢多看她一眼。

    高三的生活本就紧张，压力繁重，根本没有时间去娱乐放松。

    更何况，他们并不在同一个班，甚至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即便在校园里偶遇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所以，能有这样一次并肩等公交的机会，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对何理而言，都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他无比珍惜这一刻。

    “回去记得煮点汤喝，穿暖和点，别着凉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却格外温柔。

    梁璐抬眸看他，说：“好的，谢谢你。”

    何理点点头：“我身体还算结实，扛得住。你可不能不当回事。”

    梁璐再次道谢，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他，果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她身高一米六三，而他估计快一米九了吧。果然是打篮球的，身高就是有优势。

    对上梁璐的目光，何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别不服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中还能再长高一点。没事的，露露，好好照顾身体，你也还能长高。”

    梁璐听得一愣。

    她从没说过自己不满意身高，可是他却像早已了解她似的，仿佛知道她曾在某个时刻，对自己的个子感到烦恼过。

    他真的了解她吗？他们真的曾经那么亲近过吗？

    他叫她“璐璐”——是她亲密的朋友或者家人才会叫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