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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再见,流水账

    ——01——

    玲子姐劝我要向唐雅学习,我便向唐雅学习。学她的镇定自若,学她的处变不惊,更学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

    果真,老天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我一当大将它便怕了。

    我方镇定没两日,唐雅的病情便大有起色。小颖护士转告我说,唐雅的各项指标均在稳步向好,若不出意外,再稳定几天她就可以撤除ECMO,离开ICU回到普通病房甚至直接出院了。

    我心花怒放,当即请了假跑上楼去看她。

    此时,她已恢复意识。见我到来,她隔着玻璃同我挥手打招呼,气色肉眼可见的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几天相处,责任护士已同我十分熟悉,特赶来道喜说:“吉人自有天相,在加护病房里,像唐医生一样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的病人可不多见。”

    我心道,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媳妇儿。

    我媳妇儿当然厉害啦!

    哈哈。

    ——02——

    唐雅日渐痊愈,我走路都带风,工作也比之前更加卖力。

    此前,我只顾着忧心唐雅,竟丝毫没能体会到,原来治病救人是件如此有成就感的工作。看着自己照料的病人,一点点康复,一个个出院,那份喜悦着实无与伦比。

    渐渐的,我都感觉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放弃学医了。

    二十七日,下午。

    正当我沉迷工作不能自拔之际,小颖护士从身后拍了拍我,说:“苏同学,报组织批准,本领导现在要交给你一项重大任务。”

    直属领导嘻嘻哈哈,好夸大其词,动不动便有重大任务交给我。

    中午,她交给我的重大任务是哄儿童区的小病人吃午饭;早上,她交给我的重大任务则是陪九号床老大爷下象棋,还有帮十七号床的奶奶找老花镜……其他的重大任务,也大抵类似。

    我嘛,自然是使命必达,她叫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请领导吩咐。”我说。

    “嗯,”她反手叉起腰,卖关子道,“先让本姑娘好好想想。”

    “想什么?”我问。

    之前下达任务,她从来张口就说,可不曾说要先想想。她的反常令我欢欣:莫非是?

    “自然是想,这任务我该怎么下,你才会更感激我喽?”她得意洋洋的嘴脸,证实了我的猜想。

    “她可以出院了!”光是讲出这答案,都令我激动到几乎原地起飞。

    “是呀,我就是来通知你去接唐医生出院的。”小颖也雀跃,“连续三天体温正常,间隔二十四小时,两次核酸检测结果呈阴性。唐医生,已经痊愈啦!”

    “谢谢,谢谢你,我这就去找她。”跑出两步,我又转身向小颖道,“回头请你吃大餐。”

    一路飞奔,穿过阳光洒下的长廊,我满身彩霞来到九楼。病房里,她已换下病号服,正一袭素衣笑盈盈的坐在床边等我来。

    奔向她,揽她入怀,紧紧相拥。

    ——03——

    晴天霹雳!

    唐雅出院以后,居然还要隔离十四天?

    送她来到住院部楼下,她径直上了门前停着的车。我虽有些不解,但本着唯她马首是瞻的原则,她上车我便跟上车。

    结果却被她拦下:“这车要开去隔离酒店,你上来干啥?”

    我懵懂了:“隔离酒店?”

    她说:“是呀,之前没有人跟你说过吗?确诊患者出院以后,还要再单独隔离两周。”

    我仔细回想了下,答道:“培训时,貌似有老师讲过,可那说的好像是居家隔离,没说什么隔离酒店呀?”

    她笑了:“正常来说,是可以居家隔离,可咱家在哪儿呢?”

    我哑了哑:“北京。”

    哦,我恍然大悟:既然要隔离,她自然也不能再回医疗队入住的酒店。难怪昨天,她交代我将她的行李都打包带给她。我还以为,她是打算穿得美美的出院,原来是在准备隔离?

    是我将她想肤浅了。

    眼看她要关车门,我忙问:“你去哪个酒店隔离,我可以去看你吗?”

    她噎我:“你说呢?”

    是我明知顾问了。隔离,当然不能探望。

    两周。

    又是昭然若揭的漫长分别。

    挥手送她离开。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回暖。隔离衣密不透风,夕阳照在身上没几分钟我便热得耐不住,再没兴致离愁别绪、惺惺作态。事实上,只要她能健康出院,别说是两周,就算再久我也会高高兴兴的等着。

    我就是有点犯愁。

    我愁,是因为我听许知非说,四月初,武汉就会解封,到时各地的援鄂医疗队便会撤出武汉,而医疗队回到北京后也要隔离两周。出院隔离两周,回北京再隔离两周,整整一个月的隔离会不会把她闷坏?

    也不知,许知非说的是否是真的?

    如果真如所言,那唐雅是得先在武汉隔离满两周才能离开吗?或者,她可以一起随队撤离,无需等隔离期满?

    哎,问题太多,我还是再找许知非打听打听为妙。

    是夜,从许知非那儿打听完小道消息回来,我趴在床上同唐雅煲电话粥。对她酒店“坐牢”一个月,表示深切同情,也对自己一个月见不到媳妇儿,表示深切哀悼。依如惯例,大多时候,都是我在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而她则只是听着,时不时噎我两句。

    饶是如此,我也聊得起劲,谁敢说能被她奚落不是一种幸福?

    ——04——

    二十八日。

    为感谢广大医护将唐雅从生死线上拉回来,我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拿手小菜,带到医院给他们加餐。玲子姐见菜量大,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好意赶来帮忙,但被我严词喝退!

    自从那晚,尝过她老人家的菜,我便决定与她不共戴厨。

    同一个厨房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赶走黑暗料理之王。我稳定发挥,顺理成章得到了广大食客的一致好评,惟有小颖护士表达不满,道:“菜是不错,可说好的大餐呢?我脑子里的大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赔笑说:“小颖护士说的对,这确实不是大餐,等武汉解封后我一定再请诸位下馆子好好搓一顿。”

    小颖道:“解封后我们回北京的回北京,留武汉的留武汉,你咋请?”

    这倒是个问题。

    我问:“那你说咋办?”

    小颖道:“我看这样,我们也不劳你破费,你就照之前给唐医生的待遇,每天给我们煲个汤尝尝如何?”

    煲汤是小事,问题在于我去哪儿搞那么多食材?

    她旁边的小护士跟着起哄:“是呀,之前你每天变着花样给唐医生煲汤,闻着可香了,我们都想尝尝。”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附和。

    没想到群众呼声如此之高,看来之前是我不懂事了。如今,我非得排除万难不可,遂一拍大腿道:“只要你们不觉得是便宜了我,那我之后每天中午都给你们煲一道汤,外加两个小菜。”

    众人欢腾,接着便是你一句他一句的夸奖。

    我听着听着就飘了。

    嘻嘻。

    二十九日。

    伴随着新一轮的病人出院,七楼隔离病区,终于出现了空床位。原本占满大厅、走廊的病床,也被收了起来,曾经的拥挤凌乱,重新变回疫情前的秩序井然。此外,七楼病区业已连续三天没有新的病人转入。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在证实着许知非关于武汉解封日期的猜想。

    三十日,晚。

    久未露面的陈星河突然主动来找我。将他让进房间,他阐明来意:“告别。”

    我问:“要回福建了?”

    他点头。

    聚散匆匆。上次他向我告别,还是在他研究生毕业要调回福建工作的那年,那一别,我们近十年未能相见。如今终于得见,却又是兵荒马乱,各自忙忙叨叨的连句话都没能好好说。今日再别,更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相顾无言。

    良久,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跟玲子姐告过别了吗?”

    他说:“没。回头,我给她发微信。”

    我问:“不再见一面?”

    过去的这段时间,我虽没过多关注他,更没同他深聊过,但却分明感觉到他正是因为躲着玲子姐,所以才连带着不愿在我跟前露脸。面对一段过去的感情,我不知道哪种处理方式更好,是该如玲子姐一样表现的大大方方?还是该如陈星河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他说:“不见了。”

    三十一日。

    上午,陈星河福建援鄂医疗队离开,我没能赶去送他。

    下午,玲子姐也随队返回北京,我也没能去送她。

    四月四日,清明节。

    上午,十点整。响应中央号召,医院拉响防空警报,全体人员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默哀。

    午餐时,我拨电话给唐风,拜托他带一束白色鸢尾去陵上祭奠岳母:“今年,我和唐雅都赶不回去。这几天我也是忙昏了头,把清明给忘了个干净,直到今天才想起来,所以无论如何还得麻烦你跑这一趟。”

    唐风应得干脆:“好说,我这就去买花。”

    我铭感五内,千恩万谢。

    四月八日。

    武汉解封。

    四月十日。

    唐雅结束了为期两周的隔离。她坚持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回到医院上班。

    四月十五日。

    我随北京援鄂医疗队搭乘国航CA042航班,返回北京。落地后,正式开始了为期十四天的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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