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操结束了。
学生们大致分成两个流派，回班流和去小卖部流。像栗嘉这种躲在墙后偷听八卦的学生就是不入流，成何体统派。
但是没办法啊。
谁叫撞见告白现场了。
栗嘉的手在石灰墙上摩擦着。简直是心痒难耐。只见凌彦月和那位美少女靠得如此近，笑得如此甜。她就只能干看着。
她到底找凌彦月干嘛，以及为何非得此时找。这些都不是重点。只要她能乘机介入到那两人的暧昧氛围里，一切都不成问题。重点在于，她不能只是干看着。
夏梦容一转身就没看见栗嘉，以为她去小卖部了。正好，自己也要去买创可贴，鞋有点磨脚。从小卖部里艰难地挤出来，别说找人了，都快窒息了，眼前全是小星星。好不容易留了点力气，还得爬7楼，耗时不少。终于能半死不活地扶住高三（1）班的班门时，里面正热闹得像开派对一样。
“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在干嘛？”
“这还能干嘛。告白呗。”
“谁告谁的白？”
“刚才不是那妹子拉住的凌彦月吗？”
“诶，那这后面的是什么情况？”
夏梦容没力气参合高中生的热闹。她趴在课桌上，给栗嘉发消息。她现在才想起来，居然忘了买冷饮。
夏梦容：你在哪呢？要是还在楼下，就给我带瓶冰水。
正在楼下忙于盯梢的栗嘉，裤子里的手机震动了。可她分不开神，就没理。过了一下，手机越震越厉害。这令人窒息的连环轰炸，只能想到是夏梦容在找她。于是看了一眼，回了一句。
栗嘉：好。
然后，前面那几棵树前的凌彦月他们，竟然已经进展到拉拉扯扯的地步了。
美少女掏出一封粉扑扑的情书递上去，凌彦月接了。接下来，他们挪步到荫凉的地方。栗嘉也就只能看见树，看不到凌彦月的人了。
夏梦容还在拼命地催促。
算了，先去买水得了。见这告白的势头，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况且，所剩不多的理智正在努力劝告她：这没什么好看的。
栗嘉叹气，朝小卖部冲刺。
夏梦容看见对话框里弹出来的一条消息。
栗嘉：好，我去。你给我等着！
她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夏梦容：快去快回。
顷刻间，心生一个感触：能交到一个朋友还是挺好的。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她歪着的头摆正了，连同身子都坐起来。
——为什么是能交到一个朋友，而不是能交到栗嘉这个朋友。
心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想法，被这样扣字眼，得出的信息远超所想。
喉咙发干。她靠在了后排的课桌上，微微走神。
围在窗户那边的同学还在欣喜若狂地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后而又因什么，集体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咆哮。
“她跑了！”
“天呐，这是要去哪里！”
“难道看不下去了！”
“你们的戏会不会太多了……”
“她跑起来的时候，刘海竟然没有动！铁刘海！我待会要去问问她怎么办到的！”
“哇哦，我看到情书了。”
班里人不会莫名其妙看热闹的。夏梦容侧过头，朝同样好奇正赶到窗边的谢语诺问道：“谁的情书，什么事啊？”
谢语诺往窗外瞅着，视线根本没法挪开，嘴上回她话：“是凌彦月被妹子逮到了，在告白！”
夏梦容嗤笑。这群学生真是除了学习就是恋爱，脑子里都长不出其他玩意。她无聊得直拍桌子，怎么栗嘉还不上来，她快渴死了。
一时之间。
那群站在窗边的男生开始激动起来。
“哇，她竟然是去小卖部了！”
“完了！”
“栗女士真是个狼人，竟然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不对啊……”
“她冲过来了——她拿着矿泉水冲过来了——”
“这不会就是荔城中学第一起因爱生恨泼硫酸……哦不，是泼水事件吧！”
“诶，要泼水吗？”
“难说。”
只听“哐”的一声响，夏梦容猛地起身，板凳撞上后排桌子了。她直往窗户那边走。
男生们察觉到夏梦容来了，各个花容失色，往旁躲开。
“喂，夏梦容！你别靠这么近……”
要是身上的汗臭味都被闻到了，那可怎么办。
男生们脸红心跳，竟然宁愿贴在旁人身上，也要对夏梦容退避三舍。给她空出了一条“阳关道”。
窗外面，风声很大。动静接连不断。
夏梦容果真看见栗嘉拿着矿泉水越发靠近那两人，经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胳膊已经伸出去了，嘴巴更是快一步：“栗嘉呀——别冲动——”
正处于下课时分，哪里都不会缺少学生们的身影。楼下的事发之地，围观群众甚多。
好事人与当事人纷纷抬头看向这冲击感强烈的发声源。
夏梦容又是一阵疯狂输出：“栗嘉——别冲动——为爱不值得——”
这下子，凌彦月不得不正视当下的情况。他往小树林外走了几步。美少女惊慌失措地跟在他身后。
三方势力会面。
眼前的画面，何其诡异。
栗嘉高高扬起矿泉水瓶。
站在她面前的凌彦月经由楼上学生一阵善意的提醒，再怎么昏昏欲睡，都清楚了然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凌彦月必定要撇开无辜受牵连的人。他挡在女生前面。
栗嘉僵持不动。
凌彦月冷冷道：“你要干嘛？”
栗嘉愣头愣脑：“没干嘛呀。”
话题由此中断。
只是夏梦容还站在教室窗边，不停地喊着“别冲动”。同样看热闹的身旁人，见她激动得过头，不免忧心。
“夏同学，你才是该冷静点。”话到一半，男生看见夏梦容那转过来的脸，岂止是激动，分明是兴奋到不行。
夏梦容摸摸自己的脸，发觉身子热了。她刚想说什么，一个人过来，把窗户一关，抵挡在她面前。
这人是王奕。
王奕委屈巴巴地说：“夏大小姐，我好热！”
上课铃来得过于及时。甚至可以说，有些显眼包了。
美少女哀怨连连，对凌彦月说：“学长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要拒绝我。”
听得栗嘉都不知是该闭嘴还是张嘴。
凌彦月回头望着女生：“你先回班，已经上课了。”
美少女想留，察觉这儿还杵着个怨妇似的情敌，就怨念起来，问道：“这是你同学？”
凌彦月摇头：“不是……”
栗嘉的怨气加深了几分。
凌彦月默默把话说完：“不是很熟……的同学。”
美少女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放学见？”
凌彦月想了想：“好。”
美少女喜上眉梢，顿时有了滚开的力气。在栗嘉的视线里越滚越远。
凌彦月见她人走了，对栗嘉说：“你到底要干嘛？”说完，他盯着栗嘉手中的水瓶，似乎真是怕这水沾到身上，从而弄湿衣服了。
地面上的小石子被他踩在脚底下。他看了眼，用脚踢开。小石子往树上撞，又被树弹开了，而树始终不动如山。
凌彦月抬脚往前。
“等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他能想象到后背的衬衫皱成一团的模样。
“我有话要说。”
凌彦月感到后背发烫。
栗嘉深吸了一口气。
凌彦月重新转回身，与她保持在两步开外的距离。
“要说什么？”
栗嘉低头看了眼，他们都站在树荫里，风吹过来时，他的白鞋带是往后飘荡的。
“上课了。快点。”
栗嘉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扬起的是一张怎样的脸，是漂亮的，还是做作的，妆容有没有乱呢。她冷静下来，看着凌彦月，说话的声音还算沉稳。
“我们都不爱听课。这有什么影响。”
凌彦月“唔”了声。
栗嘉小声嘀咕着：“明明等了很久……”这真是个最坏的时机了。接着大声对他说，“情书，你收到过很多吧。”
“这是我的隐私。”
这是个屁的隐私啊，栗嘉心想。
凌彦月和栗嘉一前一后走进班。非常不幸地撞见班主任刘老师。
刘老师脸色微变。
“去哪了？”
栗嘉感到如泰山压顶的压迫感。这刘老师估计是怀疑她，又把他的宝贝学生凌彦月拖到哪里去欺负了。她连忙扬起了矿泉水，解释：“老师，我下楼买水去了。”
凌彦月因她先一步不老实的睁眼说瞎话的举动，只得张开嘴，编了个雷同的瞎话。
“我去厕所了。”
台下坐着看戏的学生们，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开心，正全神贯注盯着他俩看。
刘老师指着教室后面的时钟，气到变形，怒火朝天：“都迟到十分钟了！你们是上课铃响了才去买水、上厕所的吗？”
栗嘉吓到了。编瞎话的时候居然忘记先看下时间，这下怎么办！
形势已然严峻了。
凌彦月还来了一句：“下课人多。”
可把栗嘉吓傻了。她看着凌彦月，连呼吸都一卡一卡的，极其勉强。
刘老师已经怀疑人生了。他指着台下的空座位，对他俩说：“先给我回座位。下课来找我！”说完，怒拍一下讲台，惊得那些看戏的学生们肩膀一耸。
下课后，栗嘉和凌彦月先去办公室遭受了长达8分钟的精神攻击。看在他们全程低头认错的份上，刘老师这才算消火了。
刘老师口沫横飞，拍着自己的桌子，质问他们：“知错了吗？”
本来低头低得好好的，一闻这话，凌彦月立马茫然无措地抬头，不太能理解自己哪里“犯错”了，还需要“知错”。
栗嘉欲哭无泪。
时针转动。天色变化。转眼就到放学了。
栗嘉跟夏梦容抱怨起凌彦月宛如智障的低级操作，笑得她差点摔地上去了。
“真的假的，他是不是人设崩塌了？”
“什么人设崩塌？”
“先是高冷学霸，现在是傻白甜。如果要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我还是更看好前者的人设。”
“他可一点都不傻也不甜。”想起拒绝告白者的事来，她就不由多想。
“你今天是不是因妒生恨来着？班里都传疯了，非说你要拿给我买的矿泉水泼那位告白的美女呢。”
“我呸！”栗嘉看着这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还在装旁观者，就忍无可忍，“你今天都在楼上喊什么！我当时都快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夏梦容突然停下脚步。
这里除了零零散散的路人之外，断无熟人。
街巷的路灯，温柔得像张开许久的怀抱，拥护着她们。
夏梦容：“你当时有注意到凌彦月的表情吗？”
栗嘉的心提起几分：“怎么了？”
夏梦容：“班里人都认为你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栗嘉眨眨眼，疑惑不解：“什么事？”
夏梦容：“就是因为不爽有女生跟凌彦月告白，所以上前泼水这种事。”
栗嘉的表情扭曲了，她根本没往深处想，自然捕捉不到这些细节。
夏梦容：“那凌彦月呢？”
栗嘉茫然一片：“他没怎么呀，就是问我要干嘛？”
夏梦容：“所以定论就是，凌彦月也认为你能干出这种事。”
栗嘉被夏梦容神一般的总结给惊呆了，再一句话也说不出。
夏梦容：“你得找找自身原因。为什么全校的人都认为你在暗恋凌彦月。”
栗嘉：“……”
经过这一出的强行洗脑，栗嘉在回家的路上甚至忘了听歌，满心都是这个问题。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身边的学生才会误认为她暗恋着凌彦月呢；即便是哪里出错了，凌彦月那混蛋凭什么也这样认为。
她对他的那些诋毁、欺压、嘲讽、排挤，现如今都成了暗恋的证据？
栗嘉无法想通，凌彦月是如何能自恋到这种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