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

    按照王执说的路线从织梦家出来,外面是棵苍翠葱郁的树木,被风摇动的叶片彰示与这儿格格不入的生机,还没等姜加悦来得及反应,耳边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它在走廊中嘹亮又刺耳,紧接着是沉重的喘息。

    姜加悦回头一看,发现陈雪正扶着后门门框。

    这刻,她的眼泪登时掉了下来,还好没事,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雪见到姜加悦也是立马冲过来紧紧抱住。

    天知道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加悦,你还好吗?刚才跟在你身后,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直接被跟上的机器人带走了。”她每个字的尾音都在颤抖,两只手掌着姜加悦的肩膀反复查看,担心她受伤。

    “后来我被他们一直追着跑,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路,这才看见你…加悦……”

    “我没事……”她低头咬着嘴唇,有点不知如何面对陈雪。

    身后又传来声响,这次脚步没有丝毫急躁,相对和缓且有条不紊。

    姜加悦将头埋得更深,脑海中想起王执说的话,她知道来的是T067,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他。

    她抱着陈雪紧紧不撒手,不愿意转头。

    岂料陈雪拍了拍她肩膀,“你哥哥来了,加悦,你哥哥。”

    她似乎也很惊讶T067出现在这儿,可姜加悦赖在她身上怎么扒都扒不下来。

    直到T067在她们身后站定。

    “你们……怎么样?”他说话的声音微弱,几乎快要听不见。

    姜加悦听见声音不对,慌忙转身,T067直接昏迷,眼看要往地上摔去,她松开了陈雪的怀抱,眼疾手快将T067扶住。

    心中有粒尘埃缓缓飘落,那没有温度的躯体揽在姜加悦的怀抱中,她喉咙痛得莫名说不出话,只好将T067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步步向着织梦家外走。

    哥哥找不到,还伤害了朋友,就连……T067。

    到底是为什么。一切如何才能回到正轨。

    陈雪跟在她身后,好久后才问:“加悦,回去吗?”

    “嗯。”姜加悦点点头,脸上先前来这儿的激情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名状的忧虑。

    夜色实在太黑,明明是往大门走,他们却好几次都走错了路。

    “刚才你在里面遇见了什么?”

    “没什么。”

    她又变得不爱说话。

    看样子是不打算在织梦家内继续找下去了,刚才遇到的危险几乎要了她们的命。

    陈雪跟着姜加悦朝大门那处走着,期间不停向后回望,避免发生意外。

    出织梦家的过程顺利得出奇,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陈雪跟姜加悦一起把T067扶进车后座,姜加悦则坐在他身边。

    陈雪在驾驶位上,问:“你哥哥的状态,我们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

    “回家吧。”

    身边的T067双眼紧闭,没有呼吸,没有声响,她完全不知道他现下的状态是怎样的,不安萦绕在周身,觉得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别担心,你哥哥可能只是太累了,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陈雪从后视镜中看了看T067,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父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车子驶离了织梦家所在区域,渐渐进入主城道。

    到姜加悦家时,陈雪下车想跟姜加悦一起把应许之扶进屋。

    姜加悦却说:“我自己把哥哥扶进去,你先回家看爸爸妈妈吧。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们。”

    “没有的事,”陈雪摇了摇头,“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哥哥。”

    这次去织梦家,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反而受了伤,应许之为了追姜加悦也陷入昏迷。

    想到家里的状况,陈雪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

    陈雪走后,姜加悦将T067带到了地下实验室。

    就他现在这个状态,那个所谓的芯片完全不需要她取,王执分明可以在织梦家就把他拆解分离。

    为什么……

    姜加悦伸出手,轻轻碰触T06颈间的皮肤,,一点一点滑到他的锁骨。

    T067坐在实验室长桌旁的椅子上,身体斜斜地歪着,神情和缓而又平静,全然不觉姜加悦的靠近。

    姜加悦的手想要朝他的胸前去探索。

    下一秒,T067的眼睛猛然睁开。

    姜加悦直直与其对视,放在他胸前的手僵在原处,忘记了呼吸。

    她慌张地解释,“我,我没有……”

    然而T067闭上了眼睛,这似乎只是他体内程序的一种预警响应。

    她总算舒了口气。

    姜加悦把手收回来,呆呆看着T067。

    她检查了下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损伤,不幸中的万幸,于是只给他像往常一样冲电。

    她等待着他醒来。

    全屋连接的智能系统在这时响起播报,“陈雪来电,陈雪来电。”

    看着面前的全息影像,姜加悦按下了接听。

    陈雪激动的声音传来,“加悦,我爸爸妈妈他们变回来了!他们好了!”

    这么快。

    姜加悦有些惊讶,甚至好奇王执是怎样做到的。

    半晌后,陈雪疑惑,“但是,为什么呢?我们去织梦家明明什么结果也没得到。”

    之前王执说,安华古镇的居民进入了沉睡系统,现在那里的人都是些仿生机械,如此看来,陈雪父母应该也被关进了沉睡系统,那几天呆在陈雪家里面的是假的,而今才是真的。

    王执为了引她去织梦家,提前做了手脚,他的目的达到,便将一切拨回正轨。

    姜加悦有些后怕,不敢想王执以后为了自己的要做的事情,会有多么不择手段。

    这关系到应许之,也关系到T067。

    “可能,”她心不在焉地回陈雪,“叔叔阿姨之前的状态是织梦家记忆改造后留下的后遗症,现在好了。”

    听完陈雪更气了,似乎相信了姜加悦的这番话,“无良公司,我一定要收集证据曝光他们!叫他们赔偿!”

    不然她的父母花了钱还白白遭罪。

    “总之,我们都,小心点吧。”姜加悦若有所思。

    这厢,身边的T067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我哥哥好像要醒了,先挂了。”

    姜加悦匆匆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聚焦到T067身上。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正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T067睁开双眼,看见姜加悦,接着周游的视线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自从在织梦家外面跟丢姜加悦她们后,他在山坡上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她们,直到最后看见倒在地上的保安,才明白她们已经进去了。

    他跟他们一样的路线进了总控大楼,也遇见了那些机器人。

    奇怪的是那些机器人只是困住他,不伤害他,这样的僵持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机器人才开始攻击。

    他不住反抗,由于机器人的数量庞大,便不断被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逼去,那些交战耗尽了他大量的体力,且室内没有光亮,他自身能源供应不足,恐怕在没找到姜加悦之前,自己会先死在这儿,接着他被逼向了一条通道,看见了外面的光。

    那个时候,他彻底没有力气了,再醒来,便是现在。

    姜加悦站在他身边,静默地注视他,不知为何,选择不说话。

    气氛有些奇怪,T067神色冷然,等待她先开口。

    她想确认这是T067,因为只有他会用这种表情面对自己,其他仿生机械怎样模仿都模仿不出来的淡淡的冷。

    “我们都很安全,从织梦家出来没什么事,你也是。”姜加悦故作风轻云淡,毕竟她也找不到什么话是最适应当下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像不是,T067昏迷了。

    T067牵起姜加悦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这动作很亲昵,他的目光亦非常温柔,却又似软刀,“在织梦家,关于你哥哥,有找到什么?”

    姜加悦抬起头,视线停留在T067脸上,她绝对不会说,只道:“织梦家太大了,我和陈雪进去后一无所获,你说的对,我找哥哥的方法不应该这么冲动极端。”

    “你和陈雪都还好吧?”

    “很好。”

    T067闻言,点了点头,对她的回答并无太多意外,他的眼神深邃,能洞察人心,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那就好。”他低沉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

    姜加悦极不自在扯了扯嘴角,忽而话锋一转,吞吐着,“你,没什么事吧,都……这样了?”

    “你不是说过我没事吗?”

    “嗯。”她点点头,有些措手不及。

    T067仍坐在椅子上,处变不惊的模样好似一切没有发生过。

    姜加悦心里痒痒的,不止是因为应许之的事情,整个人的心情如同溺在海水中,咸咸的,所有情绪都是咸的。

    她眨眨眼睛,借着T067拉自己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侧着身子慢慢坐在了他腿上,动作缓慢,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抱着他。

    姜加悦明显能感觉到T067身体在微微颤抖。

    “加悦……”他的尾音竟然发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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