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加悦抱他抱得更紧。

    她当然想让应许之回来的，但前提是取出T067的芯片。

    他会死吗？

    “怎么了？”T067见她神情犹豫，他任她在怀中乱动。

    “我在想，”姜加悦眼睫轻眨，“世界上是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的，否则他周围的关系就会乱套，你和我哥哥应许之那么像，兴许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回来。”

    姜加悦盯着他的眼睛，解析其中情绪波动。

    她单手抚上他的脸颊，炽热的温度和冰冷的温度相触，T067撇过头缩了两分。

    “如果我死，能让你最爱的应许之回来，我心甘情愿，毕竟我连生命都是他给的。”T067言语毫无波澜，姜加悦这番话并未击到他。

    但姜加悦绝无可能输了气势，指着他脖间那处隐秘，轻笑着，“也对，编号T067是他赋予的。”

    T067伸手把她的手从脖间生生挪开，表情是微不可察的愠怒。

    “下去。”他道。

    他在赶她。

    姜加悦眼底闪着意外的光，“我不！凭什么？”

    “不凭什么。”

    “我哪里惹到你了？”

    T067不回答，原本环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抽离，看她从不奢望她能体悟自己。

    姜加悦见T067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表现出一点点心软，觉得丢了脸，随即眉头一蹙，立马把他推开，自己站了起来，“谁稀罕，你不准回屋，只能呆在这儿，因为我看见你心烦！”

    T067选择缄默，转过身不再理她。

    姜加悦这下坚定了要取他芯片的想法，哪怕他死，最终也敌不过哥哥应许之回来。

    “你最该死。”离开前，她亦不忘啐道，只要能让T067难受，她什么狠话都能说。

    奈何身后无声。

    -

    打开偌大房间的灯，第一时间感到的是股阔别已久的尘埃味儿，明明才没离开多久，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

    姜加悦躺倒在床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条蓝色短讯。

    ——“往后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

    短讯来得如此及时，她很确信这是王执发来的，可他怎么能料到查看讯息的不是T067？

    姜加悦顷时从床上弹起来，冷汗淋漓。

    才意识到，他在监视她！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找遍了房间每个角落，然而一无所获。

    正沮丧时，她想起大厅放置的红色邮筒机器人，只有它从头到尾都是跟王执有关联的，来自开平街，又被亲手调试过。

    所以说，她什么时候去织梦家王执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知道，难怪陈雪的父母会好得那样快，发来的信息也刚好能让她看见。

    姜加悦冲到大厅，看见站在角落中的邮筒机器人。

    它正在待机，见到姜加悦方想叫声“主人”，结果她直接过去按住它，将其强制关机。

    她在大厅走了急躁，最后拿起放在墙边的装饰画。

    装饰画的画框是应许之特意用铁制成的，够硬度，够分量，够称手。

    她用画框向邮筒机器人的头顶砸去，一点没有怜惜意思，叮叮哐哐的响声蔓延至屋外，未多时她的面前已是一堆废铜烂铁。

    T067带回来个祸害。

    如果没有邮筒机器人，说不定她去织梦家还能获取丁点线索，不至于完全暴露。

    姜加悦气不打一处来，把画框撂在地上，地面被画框尖锐处划出长长的痕迹。

    这时，大厅门打开了。

    T067站在门口，看尽厅中场景。

    他站在实验室外听见声音才过来的。

    邮筒机器人的身体部件被姜加悦砸得七零八落，有瞬间T067以为自己也会死。

    她一直都想要他死。

    姜加悦回身看见他，心头一颤，心绪乱得如同打结的丝线，然而最先到嘴边的话依然是，“我不是说过你只能呆在实验室吗，干嘛出现在我眼前！”

    她有些崩溃，几乎是靠吼。

    说不上是因为应许之，还是因为T067带回的邮筒机器人，更或者是T067站在那儿本身。

    他都看见了？

    自己这残暴粗鄙的一面。

    姜加悦蹲下身，把头埋入膝盖中，不愿面对。

    待有人温柔拍拍她的肩膀，将她凌乱的发丝撇到耳后，周遭凝滞的空气才有一丝回暖。

    “要是害怕，尽管跟我讲。”T067来到她身侧。

    姜加悦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接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这机器人刚才乱叫，太吵了我受不了，就砸了，不是害怕。”

    她的模样稍显狼狈，说的谎话让人一眼能拆穿。

    “加悦。”他提醒她实话实说。

    可姜加悦怒了，“我都说了是它太吵了，不是害怕，你还想怎样？”

    她希望他快点离开。

    方才的回暖消失殆尽，气氛重新降至冰点。

    T067站在原地不动，平静的眼神对向姜加悦，想触摸又收回的手表明他的难言。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姜加悦站起身，撞开T067，径直向外。

    T067跟了上去，却发现她只是朝实验室那方下去，又止住了脚步。

    他走回来摆弄邮筒机器人那堆残骸，之前加悦明明蛮喜欢它的，如今觉得吵便砸成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从来看不清她的内心。

    -

    姜加悦进入地下实验室的隐藏通道，这里是她第一次发现应许之制造T067影像全过程的地方，按照T067仿生机械使用手册，她又将那个影片再看了遍。

    漆黑的室内，影片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身处的环境勾勒得极其虚拟。

    她仿佛魔怔了，反复倒带。

    片子里有好几个制作过程是连在一起的，芯片的位置她一直没有找到。

    王执说，只要取出芯片，哥哥就能回来。

    这样的结局是她最期望的，可是连她自己有时也不坚定。

    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最后，姜加悦索性将投影关了，窝在角落沉沉睡去。

    不知几时，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姜加悦醒来时已经在卧室的床上，刚转头便看见T067正在关窗户，灌进来的风涌动起窗幔四下起舞，T067用手一一将它们压回平整。

    “你能不能离开？我今天说过很多遍我看见你心烦了。”姜加悦盯着天花板，声音哑哑地说，想来应该是他见她没回来，出去找了，然后把自己抱回来的。

    T067转身向姜加悦，月光越过他的肩头，在地面打下斜斜的侧影，连鼻尖都描摹得挺拔。

    有时候姜加悦是真不想看那张脸，明明表象别无二致，身份却有着天差地别的悬殊。

    T067问床上背对着他的姜加悦，那些反反复复的行为，让他早就觉察到不对劲，“你现在在想什么？在织梦家又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进去了没发现，就又出来了。”

    “我可以去问陈雪。”

    “你问啊，你看她会不会跟你多说其他话。”

    T067这回压低了声音，“加悦，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最好是从我眼前消失。”

    T067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仍保持着冷静克制，他缓缓走近姜加悦，每一步都在衡量彼此间距离与情感的微妙变化，“有什么是你不能对我说的，哪怕是关于应许之？”

    姜加悦从来爱犟到底，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如炬看着T067，“之前我不是说过吗，兴许只有你死了，我哥哥才能回来。”

    “给我理由。”

    他可以去死，但必须死得明白。

    “……”

    雨声布满了整个世界，姜加悦的脑子里似乎也下起了雨。

    她将头埋进枕头，深深吸进棉花与棉花间留下的空气，终于再也承受不住。

    “滚出去好不好，我和我哥哥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插进来搅什么局！我不想告诉你，没有任何理由，随便你怎么想！”姜加悦宣泄着不满，把枕头扔向T067。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非得逼她吗？

    枕头掉在地上，T067想去拾起，抬眼却对上姜加悦怨怼的眼神，他放下了。

    是啊，他就是个局外人。

    T067牵强笑了一下，垂下眼眸走到门边，“那……好好休息，是我不好。”

    T067关上了门。

    然而此时门内，王执打通了姜加悦的通讯器。

    姜加悦正烦恼不止，本想挂掉，岂料看见了熟悉的尾号，是王执。

    她接听了。

    通讯开头第一句便是，“我知道你拆了那个邮筒机器人，我这儿的信号断了。”

    姜加悦警备意识瞬间满点，“真的是你。”

    “也只有我，才能让教仿生机械课程的老师都看不出破绽。”他特指T067。

    “你想干什么？”

    “前一通通话和这一通通话，我是想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让你把那个机器人拆掉？哪怕如此，我仍然能掌控你所有消息，不然你以为织梦家怎么建立的？”王执漫不经心的冷笑传入姜加悦耳中。

    “你最好不要犹豫，应许之在研究院做不出研究成果会有危险。何况一个仿生人怎么能跟自己哥哥比呢？加悦啊，不要以为相处了些时日，他就会永远对你好。你哥哥要是知道你这样会伤心的。”

    “危险？”姜加悦重重咬住这二字。

    “你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他也会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