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姑姑心中,我竟如此全面。”宋时樾心中刺痛,若她前世真能智勇双全,鸠占鹊巢之事便不会发生在王府。
“可不,郡主该对自个儿万分自信才是。”寄秋笑着道,“好了,奴去给郡主传饭来。”
“姑姑不必忙,咱们照常去顺安堂与祖母一道用饭。”从前她总觉得往后日子还长。经此一遭,使她深刻明白生命脆弱,意外之事随时都有可能降临,与亲人相处的日子也在逐日递减。
“太妃今日一早便进宫中去了,永宁宫的静心来请的太妃,想是太后娘娘有要紧事商议。”寄秋梳理着宋时樾披散的青丝,在脑后挽出一个简单的发式。
如今坐阵京都的圣上是当朝太后亲子,宋时樾口中的祖母便是当朝庄太妃。也是先皇武帝的庄妃。庄太妃与太后俩人自小一同长大,又是先后入宫侍奉先皇,平日相处更是亲如姊妹。
“静心轻易不离大娘娘身旁,有何事需得大娘娘贴身女官亲自上门才安心?”宋时樾眉间轻拧,她并不记得前世的今日有何事发生。
宋时樾努力想了想,许是太久远了,她始终找不到这处记忆。
也是,前世自己只知吃喝享乐,哪会在意外边发生了什么,更别提去刻意记着某些事物。
罢了,想不起来便暂放着,先解决眼前之事,其余再一件件来。
“我们先一步去顺安堂等着,待祖母返回便可开饭了。”
……
廊桥内一长列侍女手捧木盘,低眉有序向着前方一座庄严肃穆的屋宇走近。
顺安堂内灯火通明。
堂中设好了桌案,寄秋如往常一般,在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副碗著。
“还有半个时辰宫门便下钥了,祖母该快回来了吧。”宋时樾肚子实在要饿瘪了。
“寄秋姑姑,柳夫人和二姐姐今日怎也这么晚。”她这二姐姐平日里最是守礼不过的,今日竟也来迟,倒是奇怪了。
寄秋朝门口望了望,“约莫有事耽搁了,奴已差人瞧去了。”
宋时樾只好拿些果子先垫一垫,叹气道:“都快些回来吧,我真的饿了。”
“郡主。”
这时堂外走来个侍女,双手交握双腿并拢微微屈膝福礼。
“起来吧。”宋时樾对她有些印象,常在祖母身边跟着的。
“郡主,太妃差奴回府传话,太后娘娘留太妃宫中用膳,家中不必等太妃回府,晚膳自行安排即可。”
“在宫中用饭.....祖母可说了大娘娘有何事商议?”宋时樾好奇问道。
“回郡主,太妃未曾言明。”侍女低着头答话。
“晓得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回去用饭吧。”宋时樾捏着果子百无聊赖。
突然一顿。
唉?
宋时樾一下站起身对寄秋道:“姑姑,先差人送食盒去柳夫人院子。”几下安排好时间。“咱们用过饭便趁着祖母未归,先收拾好这两日去香山的物品。”
“对了,姑姑记得多拿些我的衣裳给她们,身形最像的那个有赏。咱们此去香山好几日,仔细千万别露了馅。”宋时樾叮嘱道。
“是,郡主。”寄秋道。
说动便动起来,侍女装好食盒向柳夫人的漱云轩而去。
顺安堂一时便只剩下轻微的碗著碰撞声。
......
慈元殿
这座外表庄严又充满孤寂的所在是历代太后的寝宫,里头住着的是全天下顶尊贵的女人,其内里华贵程度自是不必说。青玉砖铺就的地面,通身玉料整雕的屏风,琉璃铸就的花窗。绫罗绸缎垂柱,狐裘铺地做毯。
殿中鎏金莲花五足铜熏炉里燃着炭块,烘地室内暖香四溢。
案几边坐着两个约莫五十上下雍容模样的妇人。
主位上的妇人发髻高盘插着支素色簪,手指纤长如葱,细腻润如羊脂,正细细剥着一个橙子。
“阿澜,你近日不常入宫。我都无甚说话的人了。”妇人玉指边剔着橙肉上的白瓤,边将身子探向旁边之人说着话。
“不是我不愿进宫,太后娘娘您是不知,这段日子真是忙坏我了!”身旁被唤作阿澜的,便是同静心进宫的庄太妃。她一听太后话头,当即诉起苦来。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我这把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在打理,平日无事倒还好,左不过费心多想些。”庄太妃边说着,身旁的太后递来一碟精心剥皮剔瓤的橙子肉。
庄太妃自然地伸手接过碟子,动作熟稔地像是接过千百回了,也丝毫不觉得一国太后为她剥橙子有何不妥,嘴里仍是不停说着。
“可那些个官僚夫人,三番五次往府中递帖子。娘娘您是知道的,我府中每日事多如牛毛,哪有闲暇去赏劳什子花。再说了府中还有孩子们的功课得我盯紧些,那些邀帖我便一概推脱了。可谁想我都推了那么些邀贴了,她们竟不罢休似地一个接一个递帖子。”
庄太妃想起这事儿又是一脸郁闷,道:“娘娘您说,每家推脱个一次两次还成,偏生她们一再相邀,我又怎好总是推辞不去,倒显得扭捏了。便斟酌着去了几家。可我应了这家又不好短了那家,一圈子下来真是没少累坏我。”
太后暗笑,静静听着庄太妃喋喋不休,她是自小知道这个人的,三分的辛苦得用七分歇息来抵。若是做到了七分,那更是算天大的难得了。
况且她贵为太妃,又有谁真敢给她累受,不供起来便算好了。遂也没太将庄太妃平日的诉苦放在心上。
直到她反应过来方才庄太妃提到了小儿们,太后送到嘴边的茶碗一顿,便忽然来了兴致似的接话道:“提起小儿们,倒是想起阿澜家那小丫头如今多大了。也有几个年头未见过她了。”
一提到这个小孙女,庄太妃眼睛都亮一层,笑着回道:“娘娘说的是我家樾儿吧,她年后也要十五了,这丫头体弱又素来不爱走动,娘娘既想着她,下回我便带她一道入宫来给娘娘仔细瞧瞧儿。”
太后眼中柔如一汪清水,莞尔一笑:“我是想见她,可这天寒地冻的,小姑娘家家身子弱就少些走动吧,过几日我差御医去给她看看。”
“那阿澜就先代樾儿谢娘娘体恤。”自家小孙女得太后偏疼,庄太妃也很是欢喜。
二人正相谈甚欢之时。
守在门外的静心轻踩着步子进来,对着两人福身道:“太后娘娘,太妃。皇后娘娘在外请见。”
“皇后来了?快请进来。”太后将手中茶盏搁置在案几上。
抬起头的功夫,就见厚实门帘被掀起。
来人身形苗条肤色白皙,美目有神,绸缎般的乌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头顶一面象征其身份的赤金九尾凤冠。凤嘴里坠下的东珠随着来人渐近的脚步轻摆。
“臣妾恭请大娘娘圣躬万安。”皇后林氏先是面向太后请安,后又微转向庄太妃,颔首道:“庄太妃金安。”
太后对着林皇后点点头,眉眼温柔含笑看她,“起来吧,这大冷的天儿,不是早已吩咐免了各宫请安,皇后还亲自来了,快些坐下暖暖身。”
“臣妾得知大娘娘与太妃今日皆在慈元殿,忙安排好后宫事物便赶来侍奉,不想还是来晚了 ,还请大娘娘与太妃勿怪臣妾才好。”林皇后捏着帕子掩嘴轻笑一声。
太后没说什么,只望着林皇后笑着摇摇头。
“有皇后娘娘相伴老身高兴都还来不急呢,勿怪二字快些远远踢去。”庄太妃是打心底里喜欢林皇后的。
林皇后深受百姓爱戴,从她嫁给还是荣王时期的圣上时,便是个及有分寸又懂礼教宫规的女子。
这位皇后最让人钦佩的还是去岁被争相传颂的仲秋宴走水事件,那日宫宴酒足饭饱过后,皇子公主们争相点起孔明灯祈愿。
深夜时,不知风吹还是怎的,一盏早已飘至夜空多时的孔明灯,悄悄地落在了后宫一座偏殿的窗户上。
结果可想而知,木拼纸糊的窗户哪里抵挡得了这么大个烧起来的孔明灯,不消片刻这间本就处在干燥酷暑的屋子便点着了。等屋里熟睡的人察觉不对后惊醒,已是逃不出去了。
当朝火灾难防事故频发,京都百姓遍布,房屋密集又多为木质建筑,一旦烧起来短时间内难以扑灭,因此每年光是因走水被烧毁的屋子都有成千上万间。
那夜先是被一个守夜宫女发现了走水,骇得那宫女当即大惊失色,忙奔走高呼走水!凄厉的喊叫瞬时惊醒了整个皇宫,宫人们都自各处冒出来救火。
彼时被侍女从睡梦中唤醒匆匆赶到的林皇后,得知有人困在火屋里,当即顾不得身份和安危,亲自入场取水灭火。
宫人们见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关键时候如此仁爱舍身,更是纷纷拼尽全力灭火,如此方不负皇家拳拳爱民之心。
万幸此次走水在众人齐心协力下无一人伤亡。走水事件天亮便自宫中传扬开了,朝中众大臣对林皇后此举皆是大为赞叹,太后与圣上也是与有荣焉 。
百姓也为当朝能得如此仁爱大义的皇后而骄傲,有国母如此,可想而知在这位皇后教导下的子孙们,往后自然也是品行贵重的人中龙凤。
“太妃今日见了臣妾既如此高兴,不知可否允臣妾一个请求。”
林皇后本想相谈正欢之时再慢慢道出。可到底有些心急,也怪这借人家体弱孙儿之事,再怎么铺垫也是不好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