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关乎皇家体面,事急从权倒不如直接表明以示郑重。
庄太妃面露疑惑看向林皇后。
一旁的太后默默端着茶盏轻抿,她倒是知晓何事,可也不好开口。
“实不相瞒,今日是臣妾请大娘娘邀您进宫一叙,为高荔使团一事......”林皇后娓娓道出始末。
两月后便是高荔国进贡的日子,往年入京的使团皆是高荔大臣,今年却有些特殊,据都亭驿禀报,此次高荔王一双儿女也将随使团一道入京。
为体现我大国待客之道,宫中也会有年龄相仿的小辈接待高荔王子王女。
只这适龄的皇子到是有,可就缺一位和高荔王女年龄相仿的皇女。若找大臣之女们品阶不够,不足以体现我大国作风,皇女们又皆是幼年。林皇后为此正愁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巧儿几日前不知哪位命妇觐见时提到了一嘴庄太妃,使林皇后骤然忆起沉静多年的南阳王府里还真有一位宁国郡主。
郡主虽不及公主尊贵,但那也是正儿八经上了皇家玉蝶的子孙,更遑论圣上膝下并无适龄公主,由亲王之女出面也是合情合理。
林皇后算算年龄更觉松一口气,确是正正好的。
可难为的是,这位养在深闺的宁国郡主自小不足,风吹就能倒似的。南阳王妃又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庄太妃疼地命根子似的。
林皇后思来想去又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去拜见大娘娘。
她虽为皇后,可说到底也是晚辈,不好劳动太妃前来相见,且还是一位对国有大功的太妃。而大娘娘与庄太妃向来交好,便只好请大娘娘出面邀庄太妃进宫一叙。
“这事原不该劳长辈们忧心,可臣妾实在无法,只能厚着脸皮向太妃借侄女一用。”林皇后温声中带着些为难。
“竟是如此,皇后娘娘严重了。”庄太妃也没想到林皇后所求是樾儿,这大冷天若是冻着了。
“臣妾知道侄女体弱不常走动,太妃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宫中早已打点好一切,侄女就当来游玩几日。”林皇后一顿,接着道,“臣妾亲自照看侄女,不会让她有半点差池。”
林皇后是想着将宋时樾接来坤宁宫亲自照看,待使团离京之后便完璧归赵。
“皇后娘娘亲自照看老身自是放一百个心的,待回府老身便与樾儿准备入宫事宜。”林皇后一口一个侄女叫地不可谓不亲热。又如此细致亲自安排,且国事大于一切,庄太妃又怎会拒绝。
“自然此事还得问过侄女,可愿来宫中小住结识新友。”林皇后见庄太妃这么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能为家国出一份微薄之力,那孩子自是万分愿意的。”庄太妃开怀道。
“那便好。”两人相视而笑。
此时一直在旁安静品茗的太后终于出声了。
“瞧这天儿不早了,阿澜回王府用饭也该晚了,便在此一道用了晚膳再回吧。”
庄太妃道:“娘娘留人那我就不客气了,也是许久未尝宫中佳肴了。”
......
一夜过去,天边渐渐泛白,四周景色仍有些模糊,庭院中古树披上了白袍,雪花落在溪水里泛起涟漪很快又趋于平静。
雪飘了一夜,在地上堆地有脚踝高。丫头仆妇们走在溪水路间,踩上积雪带起一片“咯吱”响声。
本是银装素裹的日子,却在王府一处院中冒出了难得的春景。满院清溪流淌冒着雾气,竟是不知从哪处引来的泉水。
仆妇们端着盆布踏上架在溪流上方的水榭,驻足在门口静候。一时安静地只能听见脚底藏在石砖后的细微水流声。
“吱呀——”
寄秋推开门,轻声吩咐:“快些给郡主梳妆,过去也得小半个时辰了。”
仆妇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忙活起来。
窗前宋时樾抚摸着手中的大簪,仿佛看见了脖颈间的血流淌过簪体。她拿起帕子小心反复擦抹着,像是要将记忆深处的猩红永远抹去。
直将大簪和手帕在掌心擦地温热,她才牢牢攥紧深吸一口气。
宋时樾将大簪递给垂头立在身后的梳头侍女。
唤来寄秋:“姑姑,小桌上有两本书籍,姑姑帮我带上便可出发了。”
“奴早已收好了,晓得郡主惦记着。”寄秋走近福礼,语调轻柔地叮嘱,“奴不知郡主这些日子昼夜苦读是为何,但望郡主千万要注意身子,寒冬腊月很是迫人,别伤了元气才好。”
“是呢郡主,您这几日夜间都没睡几个时辰呢。”
云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手上提起一个食盒,送到宋时樾面前邀功似的,“看,奴还带上了郡主最爱的果子们。”说罢洋洋得意等着夸奖。
“我们云雾如此细致聪慧,居然还记得带上吃食,真是好贴心呢。”宋时樾接过食盒夸张地称赞云雾,面上笑容漾开,胸口也是暖暖的。
眼前这些触手可及的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温暖,宋时樾发自肺腑地感激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起往事不由地鼻子泛酸,宋时樾深吸口气,重新展开笑容道:“称着祖母还未起,咱们快些出发,等我回来再去她跟前碍眼。”
京都达官显贵云集,便是随意往街上扔个果子都能砸到个不大不小的官,相应的后宅贵夫人也数不胜数,夫人们平日闲暇无事便爱开些宴会,又或是每逢特殊时节那更是大大小小的宴会不断,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也是常事。
开春有春日小宴,寻一处夫人或诗人的园林,一边赏春饮宴,一边吟诗作对。夏季有泛舟宴,深秋也有赏菊宴,冬日自然会有踏雪宴。
虽说入冬之后天寒地冻路滑难走。但每逢冬日踏雪宴夫人贵女们就是天也不冷了,路也不滑了,个个出来赏雪、烹茶煮酒。也不乏贵女们暗中比较,谁的衣裙最稀有,谁的妆容更美丽。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街道两旁不时传来几声摊贩的吆喝声,烟囱笼屉飘散出缕缕油香烟火气。
“郡主,咱们好久没去过这么远的宴会了。”云雾拨开暖箱的窗幔张望了一会,边说边打下帘子回身望向宋时樾兴奋道:“往年踏雪宴咱们府上都只有县主偶尔兴致来了会去走走,奴还没和您一道去过呢,踏雪宴会是什么样子呢。”
云雾雀跃地说完见宋时樾安安静静坐在小案前,满心扑在手中的书本上,压根注意不到外界的声音。
云雾见此忙压低声音,慢慢挪到寄秋身旁,看着宋时樾满脸地濡慕道:“唉,姑姑,瞧我们郡主,认真读书的样子真真是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书的人会变成美人。”
“那叫书中自有颜如玉,叫你平日多用功。”寄秋手指一点云雾额头,无奈地轻声抿嘴笑。
“唉呀,那和我说的一样,反正都是讲美人嘛。”云雾不好意思地摸摸额角。
寄秋摇头无奈笑笑:“咱们郡主的美貌,是最不值当提及之处。”
“郡主品格学问无一处不美,岂是区区皮肉表象能争辉的。”想起这段日子宋时樾日夜用功的程度,连平日稳重的寄秋都油然升起一股自豪,语气也不觉充满得意,“郡主本就聪慧,这段日子更是勤于笔墨,书本都堆了小山那么高,前几日就连太妃都夸郡主进益不少。”
暖箱中二人正悄声聊地火热,突然感觉前进速度慢了下来。
“吁——”
平稳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下。
二人赶忙稳住宋时樾倾倒向前的身体。
宋时樾身体失衡,一下便从书中抽离出来道:“可是到地方了?”
寄秋和云雾也是满脸问号,这马车才驶出王府没多久。
“奴估摸着才一刻钟功夫,应还未到才是,郡主稍安,奴去瞧瞧怎么一回事。”
寄秋探过身子掀起遮帘一角,询问外间驾车的小子:“还未到香山地界怎就停了,可是有何事?”说完便抬头环顾四周。
只见他们这架马车旁紧挨着停滞了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居中的一架马车通体乌楠木,车门两侧各悬挂着盏赤金小灯,车门上覆金片印刻,牟钉也是用黄金包裹着,马车前后仆从十数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寄秋面前驾车的小子王竹刚要下车去理论,听见她的声音遂即回过头来,指着旁边那队繁贵富丽的车马气愤道:“姑姑,那户人家好生无礼,边上有路他们不走,也不递帖子不上前拜访硬是要挤开咱们。小的自顾驾车没搭理他们。可他们硬挤上来弄地大家都前进不得,小的正要去找他们理论!”
“等等。”自暖箱里传出一声轻唤。
宋时樾喊住王竹,停驻片刻嘱咐三人:“既然大家都走不了,咱们也暂且歇歇。”
“姑姑,给外间那小子拿个手炉别冻着了。稍待片刻,他们既然要借别人展现威风,自然会找上门来。”
寄秋云雾对望一眼,云雾心中隐隐带着兴奋,也想看这场热闹。她们难得出来一次还是轻装从简,就碰上如此蛮横一行人。
外间王竹听了指示捧着手炉道谢:“小子王竹,谢郡主!”随后就靠坐着窝在斗篷里端坐不动了。
云雾眼珠子都发亮了,如此热闹,“那咱们歇息的时候,郡主刚好用些奴带的果子!”她说着,欢快地将食盒里的各色果子依次摆出来,再续上一盏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