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刘义了,就是薛克礼都摇头:“三娘莫不是想吃个新鲜?这东西咱家其实也吃的,不过多数时候都是给长工们下饭,跟咸菜差不多,可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薛慧眼睛更亮了:“二哥,刘四哥,这么说来,这东西很便宜呗?”
刘义放下盘子,准备坐下吃饭,头也不抬的说:“这是自然的,尤其是县城这边儿,我听说啊,谁家院子里都有一缸。毕竟这住在城里,多数人家都挖不来地窖,没法子存菘菜。”
“那行,回头我试试,蒸猪肉酸菜馅儿的包子你尝尝!”薛慧有些可惜的说,“只是我现在不能吃,不然我准得吃上四五个!”
刘义连忙拒绝:“那玩意儿再不好吃,要是拿上肉去配了肯定也好吃啊,我不尝,别糟践肉哈,留着多包两个酱肉包子卖吧!”
薛慧撕下来几片叶子洗了洗,跟他们分着吃:“先尝尝再说,万一你也觉得好吃呢,咱们就能卖了,多个口味总是好的啊。”
这个酸菜的味道其实还挺不错的,薛慧尝了尝,觉得比她从前买到的真空包装的那种酸白菜更好吃,对酸菜包子也就更有信心了。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得赶紧准备今天的货。
吃过饭,薛克礼喝了药,就和刘义一起带着已经蒸好的包子和两大盆发着的面团出摊去了,薛慧则留下来切肉、炒馅儿。
其实薛慧一直都挺喜欢干这种机械体力劳动的,一边儿干着活,一边儿可以放飞了脑子想各种事情。她现在想的就是收入的事儿。
薛克礼跟她说了,还完账之前,所有的利润都放在一起,就留着他们三个人生活和还债用,等还清了债务,他们兄妹俩也要亲兄弟明算账,对半分银子。当然,他们的生活费,包括刘义的工钱吃喝这些都由薛克礼自负,不从公中走,相当于薛慧净拿所有毛利的一半。
对此,薛慧一开始不同意,她只要扣除生活费之后的一半就好,毕竟她也得吃住,承担自己的那一份也是应该的。
可是薛克礼当时就恼了,说就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往家里交伙食费住宿费的道理,他这个哥哥养活妹妹是应该的,现在靠着妹妹的手艺和辛苦挣银子就已经是十分厚颜了,绝不可能这么干。
薛慧拗不过他,也知道了,这个世道确实是这样,便没有再坚持,可是心里却很不舒服。这时代的女子看上去是被父兄供养,可也一样被父兄主宰着命运,没有独立的人格。
经济独立人格才能独立,这是她的底线,所以尽管薛克礼这个哥哥对她很好,目前他们也没有什么分歧,她也依然警醒自己,切不可被这个世道同化,最后成了一朵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花。
至于银子……她多开发些包子品种,尽可能的提高销量,自然就对得起她的分红了。
现在说这些还早,毕竟二百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攒的。
现在的薛慧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平日里梳丱发的时候居多,虽然在脑袋两侧扎了简单的发髻,可下面的大部分头发还是披散着的,好看自然是好看,活泼俏丽,可是干活不太利索,尤其是低头切肉的时候,长长的发稍经常会扫过来,好几次都差点被切进肉馅儿里。
她干脆起身,洗了手之后翻了翻包袱,找出条深蓝色的发带把头发盘起来,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这下子就利索多了。
不等所有的肉馅儿处理完,刘义就回来了,一边大步进来一边问:“三娘,如何了?”
“快了。怎么,那么多包子呢,都卖完了?”薛慧把锅里的肉馅儿盛出来,再炒最后一盆,“怎么这么快?”
“可不就是快嘛!”刘义摸出个碗,倒了碗水一口气灌下去,“昨天买咱家包子的人里,有好几个今天又来了!我跟二哥还没到呢,他们就在那儿等着了,每个人都买好几个!还有人昨天没吃到,今天赶早过去买的,我们一去就被围起来了,连二哥都被吓了一跳呢!”
生意好,再忙再累都开心,刘义特别兴奋,薛慧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那可太好了,我马上就得,咱们这就走!”
他们赶到摊子上的时候,薛克礼正和好几个男子大眼瞪小眼呢。瞧见他们过来,薛克礼大松了一口气,对面前的人说:“我妹子已经过来了,今天我们家备的货多,保证各位都有!”
薛慧也不抬头,走到小车里侧,立刻就取了面团开始揉面。
薛克礼好歹把围着的几个人劝走,扭头一边抹汗一边跟薛慧说:“你可算是来了,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难缠。”
“不是还带了几十个我包好的吗?你蒸笼上没蒸?”薛慧一边揪剂子,一边略微抬了抬头,果然发现,那几个人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旁边溜达,显然还在等包子。
薛克礼哭笑不得的说:“别提了,我就怕包子不够,临走你给蒸上的那两笼蒸好之后,我就立刻把你包好的那些生的给蒸了,连着好几次,都没停歇的,没想到都卖完了。这不,锅里蒸的是最后的二十多个了,还不知道够不够那几个客人分的呢。”
“这条街上不是还有一家卖包子的吗?姓吴还是姓胡的来着。”薛慧没想到这些食客这么夸张,又高兴又有点儿不可思议。
“是姓吴的,不过他家的包子味道寻常,虽然比咱们卖得便宜,可这些手里不差钱的客人们肯定还是要买味道更好的来吃。”薛克礼低声说。
“这样啊。”薛慧想了想,觉得自己歪打正着,给自家的包子规划了高端路线,避免了和吴家的正面竞争,很不错。
他们这里忙着,老纪又来收那五文钱了。他还是跟昨天一样,笑容可掬,十分客气:“你们家的包子味道极好,我侄……我吃了一个,就还想再来一个啊,真不错!”
这两屉包子出锅,还飘着热气呢,就被一抢而空了。
薛慧赶紧往锅里添水,把新包好已经醒发了片刻的包子立刻蒸上,马上就接着包。
“八个酱肉包。”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
薛克礼连忙招呼:“客官,实在抱歉,包子还在锅里蒸着呢,您能不能略等片刻?很快就好。”
那人并没说话。
薛慧没听见动静,以为人走了,便抬起头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人还在,只不过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在努力压制着脾气似的。
人没走就好,说明生意没丢,至于这人是不是等得不耐烦,她不在意,反正刚才的那一锅已经满足了好几个食客的要求,他们都走了,想来没几个人跟他抢,不会闹的。看了这一眼,她也就收回了视线,专注的包着包子。
那人年纪其实也不大,看着跟薛克礼差不多,身上穿的是细棉布短打,脸上的皮肤算不得白净,但也不是做惯了苦力活的那种满面风霜的样子,应该家境尚可。至于相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但形状很好看,虽然只看了一眼,薛慧却能确定,这哥们儿长得很不错。
一个家境尚可、长相俊朗的少年,肯定不是走南闯北的旅人,倒更像街上武馆里的学徒。
“客官,您要的酱肉包蒸好了,八个,您拿好,小心烫!”薛克礼看刘义捡了包子,便招呼他过来。
少年接了包子,给了钱,还是不走,就站在他们的摊位旁边吃了起来。
“哎呀,二哥,咱们若是攒了钱,不如去买两把椅子两张桌子,也好让客人有个吃包子的地方不是。”刘义看他站在那里吃得面不改色,心里总觉得不大妥当,便提了个建议。
薛克礼点头:“说得是,是得买。”
他一边说话,一边随意的打量自己坐着的这辆手推车。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薛慧身上。
“三娘,你怎么把头发挽起来了?”薛克礼大惊,声音都稍微高了一些。
薛慧并不在意这点儿细节,随口道:“我切肉呢,头发老往我肉馅儿里耷拉,又碍事又不干净,我就随便把它绑起来了。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
薛克礼却十分不赞成:“这可不行,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怎么能绾发髻呢?那可是已婚的妇人才绾的!你莫要乱来!”
“没这么严重吧,就是干活的时候这样,等我包完这些包子就拆了它,放心放心。”薛慧也想起来了,古代的发髻好像确实是有很多讲究,她今天大意了。
吃包子的少年发出一声嗤笑。
薛慧抬头望过去,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好吧,那声嗤笑就是在笑话自己,薛慧确定了。
方才的几个人瓜分了两锅包子,这一会儿他们的摊子上刚好没有生意,薛克礼就回头盯着薛慧“整改”发髻:“这关系着你的名声,哪能一句话就过去了?你先把那发髻拆了再包包子,快些。”
这还是薛克礼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跟她说话呢,薛慧没想到,一个盘发而已,居然让他这么如临大敌的。
不过若是关系着名声,也不怪他这么郑重了,毕竟这个时代,名声要重于性命呢。
薛慧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手,站直身子拆了盘发,干脆把散开的头发编成一根麻花辫,最后把发稍扎起来,好歹不散得到处都是了。一边编辫子,她一边说:“我就担心你不让我这么扎,还刻意把头发盘得很低呢,二哥,你这眼力也太灵了。”
薛克礼无奈道:“你还学会掩耳盗铃了,你盘得低,别人就看不见了吗?”
那少年又是一声嗤笑,还多了一个字:“蠢。”
嘿!这哥们儿是盯上自己了看热闹玩儿呢?薛慧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没搭理。
不过,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哥哥强调一下食品安全和卫生的基本知识的,便说:“二哥,咱们做吃食的买卖,除了味道好之外,干净就是顶顶重要的事儿,不光是我,就是你们俩也得注意。若是头发、灰尘啊什么的掉到馅儿里,咱让人家客人怎么吃啊,是不是?”
“还有就是不能在包子旁边大声讲话或者吃东西,不然唾沫横飞的,落在包子上,多恶心啊!”薛慧低着头补充了一句,没发现那少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