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克礼没有想到这个吃包子的客人身上,虽然赞成薛慧的食品安全原则,但也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又严肃的提醒了她:“你说的这些都很对,但是,三娘,发髻不可乱盘,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薛慧“哦”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
刘义笑着打圆场:“二哥,三娘也是为了干活,又不是成心作怪,你别板着个脸啦!三娘,我瞧着你这样扎大辫子也怪好看的,往后就这样呗,也不耽误干活了。”
薛慧重新用桶里的清水洗了手,把包好的包子飞快的码放在蒸笼里,随意的抬了下脑袋,正好看见吃包子的那哥们在撇嘴。
看来古代的少年也不是人人都像薛克礼这样稳重早熟的,瞧瞧眼前这个,也挺中二的,薛慧心想。不过也是,这孩子衣着还行,而且随便吃顿包子就花四十文钱,就算不是个大家少爷,那也得是富裕人家出身,从没受过生活毒打的那种。
这样有消费能力的客人,多来几打才好呢,中二毒舌什么的无所谓,让自家赚钱就行。她不再关注这人,集中忙活手里的包子。
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到了午饭时分,摊子上差一点忙不过来。提前蒸好的包子卖了个精光,两个炉子四只蒸笼轮番的蒸,还时不时的要有人排队,深秋天气,薛慧背上的汗就没干过。
好不容易人不多了,包子也几乎卖光,薛慧才得空跟薛克礼说句话:“二哥,包子剩得不多了,都在盖帘上醒着,你们瞧着蒸,我去菜市瞧瞧,得买肉了,今天这些还是不够卖的。”
薛克礼叫住她:“不忙,先吃点儿东西再去,这都过午了,咱们中午饭还没吃呢,不如就在老王大哥那里买几根油果子吧。趁这会儿没有客人,赶紧吃了。”
老王就是旁边炸油果子的中年男人,油果子就是油条,薛慧倒是挺喜欢吃的,不过油条不便宜,又有点儿吃不饱,她想了想,眼前一亮:“咱们再去对街那边买几个饼回来,烧饼夹油条,好吃又管饱,怎么样?”
薛克礼没这么吃过,不过这是小事,自然都听薛慧的,便叫刘义拿几文钱去跑一趟。
老王也没见过这个吃法,瞧着他们吃得欢畅,十分好奇:“薛家丫头,你咋想出来这个法子的?”
“王大哥,不是我想的,是原来听人说起过。”薛慧含糊了一句。哪是她想的,这可是北京有名的烧饼夹油饼啊,就算是换成了油条,滋味儿也一样好吃。
想起从前吃过的东西,薛慧暗暗叹口气,还是得把眼前的事儿干好啊,甭管是自己享受还是拓展商机,都得先有钱才行呢。
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她跟薛克礼要钱,准备去肉铺订货。薛克礼扒拉了一通钱匣子,苦笑一声:“铜钱太重,我想给你找块碎银子,竟然找不到。”
薛慧倒不嫌重,自己动手数了一百文钱塞进荷包里,嗯,确实有点儿分量。她拍拍荷包说:“哥,谁会嫌钱太重啊?不行咱就去钱庄兑一兑?”
薛克礼笑笑:“这些也就是二三两银子的事儿,哪里就用到去钱庄兑了?”
行吧,这些她不了解,都听哥哥的便是。薛慧没纠结,笑笑说:“那你得空数数钱,我叫他们把肉直接送到家去跟你结账啊。”
等薛克礼应了,她让刘义留下准备收摊,并照看薛克礼,自己去了东市的肉铺订货。
屠户接了大生意十分高兴,收了定钱,听说要送货,问明了地址,便满口承诺,一个时辰之后就把五十斤新鲜的五花肉送到金鱼胡同。
谈妥了这一桩,薛慧见天色已经不早,也不乱逛,径自回家去。
秋日的傍晚似乎格外短暂,从街市里转出来,薛慧觉得只走了百十来步,天光就暗了下来,让原本就不太熟悉道路的她在岔路口处犹豫了片刻,才找准了回家的方向。
拐弯的时候,她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不由得汗毛倒立,大气都出不来。她心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脚下却是丝毫没停,飞快的往家跑去。
薛慧走到胡同口,正好看见刘义推着薛克礼和摆摊的家伙什儿从对面的街口拐过来,她顿时松了口气,便站在原地等着。
“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小商队的管事,因为要赶路,便包圆了咱们所有的包子,连锅里正蒸着的都没落下,一开锅就拣走了。”刘义走近了,笑着跟她说话,“怎么样,肉定下了吗?”
薛慧点点头:“跟东街杀猪的说好了,他说一个时辰之后收了摊子给送过来。”
这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声音又哑又抖。
薛克礼皱起眉头盯着她:“你这是怎的了?出了什么事?”
薛慧摇摇头,指指家门口:“咱们快回去吧,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觉得天黑了,有些怕,并没有什么事。”
“哦,没事就好,是我考虑不周,如今天黑得早,确实不该让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在外头,往后还是叫老四跟着你吧。”薛克礼并没怀疑,“我这腿一日好过一日,很快也就不用老四一直陪伴着了。”
刘义笑着说:“也是三娘这些日子太沉稳能干,让二哥你都忘了,她原本其实挺胆小的,等会儿那屠户来了,二哥好生跟他商议商议,让他日日来送便是,咱三娘就不用跑这一遭了。”
“你说得是。”薛克礼点头同意。
等三个人吃过晚饭,又收好了猪肉,他们才来得及坐下来说几句话。
薛克礼先道:“今日的包子卖得极好,我方才数了数,扣去留在外头的本钱和零头,今日可以收起来的利润有六百文,比预期的好多了。”
“连上昨日的,咱们就净攒了七百文呗?”包子都是薛慧包的,她自然心里有谱,这会儿听哥哥确认了一下,她还是很高兴的。
刘义也很兴奋:“二哥,那要是这么算,咱们这一个月就能赚小二十两呢!虽说比不上开铺子挣得多,可也不少了!”
薛克礼抿了抿嘴,却没说话。
薛慧倒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说:“咱们这阵子穷得很了,自然觉得一日收入几百文钱很不错,可是,你别忘了,咱们三个人要吃饭穿衣,交房租,过了年还得交那人丁税,最后剩下的可就没那么多了,还债还且需要些时日呢。”
刘义点着头咂嘴:“可也是。对了,我的那一亩地还有一百多斤粮食没收回来呢,过几日我回去拉回来,咱们也能吃用些时日。”
他的地赁给了同村的一户也姓陈的人家,本来早就该给租子了,因为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薛家的长工在村里没有宅子,也不知道会去哪,就让那家人等他安顿下来再送粮食过来,现在他们已经在县城里住下了,是该把粮食取回来。
薛克礼笑着摆手:“说好了我管你吃住,怎么还能叫你倒贴粮食过来?我方才确实是在想还债的事情,有些着急了,不过如今这般已经不错,若能保持下去,一年多也能还清外债了。倒是你提醒了我,月底的时候咱们得回村里一趟,送寒衣了。”
这是当地风俗,十月初一这日给去世的亲人们烧纸,让他们在那边有钱购置冬衣,不必挨冻,就叫“十月一、送寒衣”,这事儿薛慧倒是知道的。
她想了想,提议道:“二哥,我看咱们还是要了刘四哥的粮食吧,说好了管吃管住,可没说不许跟他买粮食啊,到时候你看看,按着市价给四哥钱不就是了?咱们买粮食吃饭做买卖,找谁买不是买啊。”
这倒也是,薛克礼便看向刘义。
刘义也没客气推辞:“行啊,怎么不行的。不过我听说那地里收成寻常,啊呀!这是秋茬,种的是豆子,也不顶用啊,还得去粮铺换了面才好带回来。”
说到这,他忽的想起,镇上的粮铺已经不再是薛家的产业了,而是属于疑似仇人的钟家,顿时就有些讪讪的。
薛慧也想起来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薛克礼却并没什么异样,十分坦然的答应下来:“那便如此吧,拉到粮铺过秤估了价钱,我便给你,然后再换了白面带回来便是。对了三娘,要不留出来几斤,也好换些豆腐?”
薛慧看他这样,不管他是不是强撑着,都不好说那些有的没的,便顺着说:“那便换吧,如今天凉,坏不了,换十斤豆腐吧,放在车上能拿得回来,咱们也好多吃几顿。”
如此商定下来,薛克礼最后说:“三娘,后日我想叫老四陪我再去万大夫那里瞧瞧,扎几针,再开几副药,早些彻底瞧好了利索,如何?”
薛慧眨眨眼,笑了:“哥,这还用跟我商议吗?那不是应当的?”
薛克礼叹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咱们手上就彻底没积蓄了。前日我听万大夫说要想好生调理,后面的药是要贵些的。”
“咱们不是日日都能赚钱吗?手里的没了,咱们就从零开始呗。”薛慧不在意,“等你大好了,我还想做些别的,让你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