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嚯?薛慧心里冷笑。
看来白亦宗跑到县学里读书,这是又攀上高枝了,要当谁家的贵婿呢,唔,赘婿也说不定的。
甭管是当赘婿还是吃软饭,都和薛慧没关系,不过为了攀附未来岳家,就跑过来羞辱自己,拿她当脚蹬子,这事儿薛慧可不能忍着。
她站直身子,走到薛克礼身边,小声道:“哥,我要是揍了他,你会不会有麻烦?”
薛克礼面沉如水,伸手按住她的手臂:“不必你动手。”
他扭过脸,不看白亦宗,只盯着他身旁那位,冷声道:“这位……客官,我们是小本生意,只为养家糊口,您若并非为买吃食而来,还请您让让,若是闹事,这街市上也是有官差的。”
那人皱紧了眉头,甚是挑剔的打量着薛克礼,接着又把目光落在了薛慧脸上。
“请您自重。”薛克礼挥手把薛慧拉到了自己身后,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那人忽然问:“不知府上姑娘是何时与白秀才订亲的?又是何时退亲的?恕我直言,这般看起来,你两家似乎门户并不般配。”
“两年前订亲,一个月前退亲。订亲时我家家境尚且殷实,退亲时我兄妹父母俱丧,倾家荡产。客官若不信,自去青沟镇查问一番便知。”薛克礼见他言语虽不客气,却也不像上门寻衅,便冷淡的回答了他。
他语气平静,并不像对着白亦宗时那么激烈,但是话里透出的意思已经足够让来人冷了脸。
白亦宗在一旁瞧着不好,连忙上前道:“罗兄,你听我说,他这是故意避重就轻!薛氏与我订亲时我年纪尚幼,与她都没见过,哪来的什么情份?不过是听从家母之命罢了。后来她家出事,我绝不是落井下石之辈!实在是……实在是她为了筹集银两,整日抛头露面,与不少男子周旋,甚至还传出了山匪都想要她的话来,我是为名声计,才跟她退的婚!”
“再说了,你看她,日日这般在街面上迎来送往,说是养家糊口,可是她自有兄长,还有长工相帮,哪里就非她不可了?不过是耐不住寂寞罢了!”白亦宗说着,又灵机一动,“都说家道中落,那怎么还养得起长工?既有下人,为何身边不留个婢女丫头,却偏偏有个年轻后生?还不知道关起门来有多少龌龊!”
“你!”薛克礼大怒,“白亦宗!你无耻之极!做下了那等下作之事不提,倒是来污蔑我妹妹名声!”
有客人来买包子,刘义过去招呼了,暂时没有过来,薛克礼气得浑身颤抖,已经开始找擀面杖了。
薛慧回转身,抄起面案子上的擀面杖,并不递给哥哥,而是自己朝白亦宗抡去:“白亦宗,你这龌龊小人,衣冠禽兽!为了一己之私便诋毁旁人名节,打量我是好欺负的吗?”
棍子还没落到白亦宗头上,他便惊慌的后退两步,嘴里强自反驳道:“我何曾冤枉你了?再说,若不是你非要来到县城,我何苦来告诫你?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跪倒在地,接着趴了下来。
薛慧手里的擀面杖也被人夺了去。
她抬头看去,唐二少爷已经把擀面杖丢回了面案子上,又转过身来,有些鄙夷的对她说:“你手上绵软无力,好干什么?”
不等她接话,他左脚尖点地,飞起右脚,正踹在白亦宗的屁股上,又引得他一声鬼哭狼嚎。
“吵死了!闭嘴!不然踢死你!”唐二少爷又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白亦宗就像被卡住了脖子似的,果然安静下来。
“二少爷?”和白亦宗同来的男子认出了他,十分惊讶的拱手做礼。
唐二少爷扭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你认得我?咦,是有些眼熟。”
“我是罗玉璋,家父是县学教谕罗文昌,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二少爷。”
唐二少爷点点头,摆手:“原来是你啊,我说好似见过。不必客气,叫我唐昭就是,我好歹也跟着你爹读过几年书。”
罗玉璋勉强笑了笑:“今日还真是巧。”
唐昭垂眼看了看地上的白亦宗,又瞥了一眼薛慧,问罗玉璋:“这人是你朋友?如此聒噪,我不过是练武累了出来吃个晌饭,倒叫他搅坏了胃口。”
罗玉璋苦笑,蹲下来搀扶白亦宗:“都是误会,我这就带他离开,抱歉。”
“你晓得我就是这么个脾气,他自己撞上来了。要不等我吃完,同你一起回去,跟你爹分说分说。”唐昭没什么诚意的说。
罗玉璋连忙摆手:“不必了,我都瞧着呢,你用饭吧,是我们打搅了你,合该与你道歉才是。”
“那不必了,这不是已经闭嘴了吗?”唐昭勾了勾嘴角,“对了,这个摊子虽然简陋,不过包子和卤味都不错,坐下来尝尝?”
“多谢,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约吧。”罗玉璋说得客气,手上却十分粗暴,半拖半扯的把白亦宗带走了。
“愣着做什么?快把卤肉端过来!”唐昭拍拍手,若无其事的坐下,对着刘义招呼,扭头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薛慧。
薛慧却在擦擀面杖。
唐昭略想了一下便瞪圆了眼睛。
给她解围,她竟嫌我手脏!
不识好歹的丫头!
正好刘义端了盘子送卤肉来,他便叫住刘义:“刚才那玩意儿,什么人?你们家姑爷?”
刘义当时就“呸”了一口:“什么姑爷,就是个下流胚子!还读书人呢!”
“我来晚了,没瞧上热闹,说来听听。”
唐昭难得主动跟刘义闲话,刘义只当他像旁的客人一般要瞧热闹,因为方才他暴打了白亦宗,对他便格外有好感,瞧着现下没有客人,便简单的把前情跟他说了一遍。
唐昭的眼光又飘到了薛慧身上。
她已经擦干净了擀面杖,正在低头擀包子皮。
往日没怎么留意,这会儿仔细一看,这丫头长得倒还不赖。身量瘦高,比一般的姑娘似乎要高上些许。头发乌黑水滑,编成长长的辫子,利落又俏皮。她肤色很白,眼睛很大,有几分娇俏,却又不显幼态。
会包跟娘亲做的一般口味的包子,会做香浓的卤肉,能照顾受伤的兄长,挺好。
难怪那个人面兽心的秀才明明要弃了她,却又对她起了那样龌龊的心思。
不过,稀里糊涂连发髻都弄错,被人笑一声就要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阴阳怪气,力气不大还敢抄起擀面杖打人撒泼……也不怎么样。
对了,她还嫌弃他!
唐昭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戳着卤肉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刘义不敢怠慢,小心的问:“二少爷,可有哪里不合您口味?”
唐昭的手顿了顿,硬邦邦的说:“没有,我知道了,你去吧。”
刘义仔细瞧了瞧,见他好像确实没有不满的意思,便回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对于唐昭的横插一脚,薛慧非常意外,不过他这般举动着实解气,把白亦宗踢得跟死狗似的,太畅快了!
这么一想,他笑话自己的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中二少年嘛,毒舌很正常。
她看出来了,唐昭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可是打人也寻了名头,并且出手很有分寸,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看着很疼,白亦宗却不会伤了根本,事情自然也闹不大,对他毫无影响,当然也不会给自家带来什么麻烦。
这人粗中有细,可不像传言中那么没脑子。
唐昭吃完,看到薛克礼又过来一本正经的作揖道谢,立刻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一个摆摊子的怎么那么迂腐?不必谢了,又不是为了你。”
鬼使神差的,他又看了薛慧一眼。
薛慧正好抬头随意张望,与他的视线对上。
唐昭像被烫了似的,立刻转过脸去,留下了一句“我明日还来”,便大步离开,连找零的铜钱都没拿。
“他这是怎么了?”刘义摸不着头脑。
薛克礼也不知道,只说:“大概是平日里名声不佳,从未有人将他当恩人对待过吧。”
“没准儿。”刘义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都说他是个招猫逗狗、逞凶斗狠的浪荡子,现在瞧着也不见得。”
薛慧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去,却在盘算,不知道这一次之后,白亦宗还会不会出来恶心人。
别的不说,今天跟他一起来的这个罗玉璋,过后必要冷淡了他的,他究竟是要攀交情还是攀亲事,只怕都不能如愿,依他的小心眼儿,必定会记恨自家。更何况,他还被暴打了一顿,唐昭的身份在那,他不敢报复,这个帐恐怕也会记在薛家头上。
他有心机,不要脸,没有底线,其实很难缠。
他若是一直不中举,整日在县里镇上汲汲营营的,薛慧倒还不十分担心。毕竟他家资不丰,在县学里也不是头一份儿,没什么权力,危害性有限,不过是有些膈应罢了。可若是万一老天爷没长眼让他中举了,他睚眦必报,又好面子,怕是要报复自家的。
总不能事事都盼着唐昭来解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