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的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转月月初。
也就是苏茵成婚的日子。
这天,裴子弈和苏瑾二人早早到了苏府。
若只论苏茵和庄氏,苏瑾根本回都不会回去,可碍于苏父的面子,她勉强回去应个景也就是了。
原想着自己回去,但裴子弈执意要同她一起,她便也没再坚持。
庄氏见到裴子弈的时候,脸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忙不迭招呼他坐又安排点心茶果,亲亲热热就真跟丈母娘对待女婿一样,看的苏瑾连连侧目。
仿佛当日回门时的不愉快压根没发生,苏瑾边喝茶边琢磨,庄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府中下人忙忙碌碌,有管家在一旁指挥着,倒不用苏兴阖和庄氏操劳什么。
因着上个月苏瑾刚成亲的缘故,府里送家用的一应物什都是齐备的,有好些还是宫里赏下来的,拿来直接用就是了。
就连苏茵的闺房,有好多都是用这些现成东西装扮起来的。
若换了另一个人,能用上宫里御赐之物,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多有面儿啊。
可苏茵此时坐在闺房内板着脸,任由妆娘替她梳妆,目之所及看到的那些东西,令她心里堵得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凭什么她就得用苏瑾用剩下的?
凭什么!
自己的大喜的日子,还得看着这些碍眼之物,真真能叫人气死。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一个来月的光景母亲忙于帮她恢复脸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也知道成婚前顶顶要紧的是她的脸,若是没办法在成婚前恢复,她嫁到国公府的当日,便会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没了庄氏的操持,苏兴阖又是个大男人,平日里忙于工作,这些琐事他没功夫管也管不明白。
索性女子出嫁,也无外人入后宅,进出的多是自家人,是那个意思就行。
再说库里现成的东西又都是好东西,苏兴阖便做主直接用了。
庄氏即便想重新置办也是有心无力,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反正只要她的茵儿在婆家那头不出岔子,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以,苏茵即便再不愿也只能如此,一边生闷气一边还得开解自己。
她好容易大面上都恢复了,只是手还有些抖,但若不细看并看不出端倪,现在她最不能做事情的就是生气,李大夫昨日特地叮嘱过,她体内还有内火,必须注意情绪,稍有差池便会复发,之后再想医治最少要半年的时间才行。
她可不敢赌。
苏茵边劝自己边闭上了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等出了这门子,她立刻让母亲把房里这些糟心的东西都拆了!
苏瑾在前面喝茶跟苏父聊天,聊着聊着就听出话音不对劲儿了起来。
怎么听苏父的意思,是想让她和裴子弈给苏茵送嫁呢?
论理,大婚当日新娘的娘家人是不能去婆家观礼的。
可苏瑾既然已经出嫁,若是跟着裴子弈以宸王妃的身份出席婚礼,倒也不是不行。
苏瑾明白过味儿来后便笑了,庄氏还真是打的好算盘,想借宸王府的势给苏茵撑场面。
这种招数用后脚跟想,都知道是庄氏出的,苏父那个脑子根本不在这上面。
只是,庄氏是不是忘了,原主可是严明嵩的白月光啊。
她就不怕严明嵩见到自己,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场面?
这步棋走的,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说实话,苏瑾也很好奇呢。
于是,她欣然点头道,“可以,父亲既然开口了,女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听见苏瑾应了,庄氏脸上的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果然她料的不错,让苏兴阖出面,苏瑾即便不想应也得应。
她的茵儿自今日起,便要在王公贵族的圈子里,站稳脚跟了。
苏茵前来拜别父母,见到端坐在厅内的苏瑾,脸快速的抽动了一下,强按下心中的情绪,低头步入厅内,跪地聆听父母教诲。
与苏瑾成婚那日不同,庄氏见到一袭大红嫁衣的女儿,登时便红了眼眶,眼中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临别规劝的那些话中声音都有些颤抖,内容也与面对苏瑾时大相径庭,除了叮嘱她要孝敬公婆伺候夫君之外,其余全是关心的话,充满了对她独自前往婆家生活的担忧。
苏兴阖亦是不舍,他即便疼苏茵的心比疼苏瑾少了几分,但到底也是自己养大的女儿,话中的不舍也是有的,只是相较于苏瑾成婚那日正常了许多,最起码完整话还是说得出的。
在父母的殷殷嘱托下,苏茵亦是红了眼,最后磕头的时候泪珠断线似的滚落,庄氏见状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女儿,原想替她整理妆容,却被苏茵扑到怀中,狠狠哭了一抱。
庄氏没忍不住的直擦眼泪,母女俩对哭了能有一盏茶的时间,最后还是喜娘提醒,再哭下去就要耽搁结亲,而且妆面也不好收拾,她二人这才止了哭,又唤了妆娘前来给苏茵补妆。
待一切忙完,严明嵩便到了。
这里的规矩,男方来接亲并不像其他时代,要‘过五关斩六将’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将新娘子娶走。
新郎来接亲是直接等在门外,由新娘子家的男性或平辈或长辈背出,送上喜轿子,过程还是非常简单的。
苏兴阖又一次背了女儿出来,一个来月的时间他连嫁两女,心中多有伤感,但只要女儿们过的好,他也就放心了。
同样叮嘱了严明嵩一句‘善待瑾儿’,话出口才惊觉说错,连忙改了‘茵儿’二字,却不想触动了严明嵩内心深处的心伤。
正巧亦是这时,他余光瞥见自苏家大门走出的苏瑾的身影,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偏到她的身上。
今日的苏瑾很是明艳,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与往日不同,整个人仿佛变了许多。
她大婚那日,严明嵩被禁足在府,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的机会出府,母亲严令家中家人将他看管在院中,别说府门,他就是连院门都迈不出去一步。
他在府里待的是抓心挠肝,还是身边的长喜见他实在难受,偷摸给管事们塞了银子,自己溜了出去替他家主子亲眼看一看苏家大小姐出嫁的情形。
回来的时候,长喜就跟个说书先生似的,小到长街布置大到宁国公府替苏小姐添妆,一桩桩一件件,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股脑描述给他听。
严明嵩听的心里既替瑾儿高兴,又替自己难过。
心中的悲伤与酸涩无人能体会。
可即便心中难过不已,却还是忍不住让长喜一遍遍重复的讲给他听,仿佛这样就能在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当时清晰的画面,就像他亲眼看着她出嫁一般。
后来母亲被抬回府中,他差点没被吓死。
母亲是参加宸王府的喜宴,怎会中毒?
那瑾儿…
严明嵩疯了一样跑到母亲身边,后见母亲只是虚弱,并无大碍,他才旁敲侧击的问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上房回去后,他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瑾儿竟然被人毒害,幸亏最后是救了回来性命无虞,可无端端吃了这么多苦,她得多难受啊。
严明嵩心里极疼。
之后的日子,他过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越临近婚礼越麻木,只有在长喜那听到一星半点关于瑾儿的消息时,才能做回片刻正常人,之后便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如今,婚礼如期而至,他虽身着喜服,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意。
直到…见到瑾儿。
他朝思暮想的瑾儿就在眼前,胸腔里的那颗心终于又一次活了过来,激动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早就忘了现在他现在身处何地,最该做的是什么事。
苏父见他这个样子哪有不知道的,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瑾儿和嵩儿原是他早就看好的,两个小的亦是心意相通,可谁承想世事无常,硬生生将二人拆散,之前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幸而瑾儿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宸王又善待瑾儿,看瑾儿的面色便知她过的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之前觉得最对不起的瑾儿,身为父亲却没办法保护她,现在苏兴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便成了茵儿。
小女儿替这个家牺牲了太多,他不能再对不起她。
是以,苏兴阖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严明嵩的视线,沉着脸道,“该走了。”
严明嵩视线受阻回过神来,看见岳父不悦的表情,脸上有些不好看,垂了双眼朝苏父深施一礼,而后带着人吹吹打打的走了。
迎亲送亲的队伍一齐往奉国公府中去,长长的嫁妆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庄氏自然给女儿备了足足的嫁妆,一般人家看了自是羡艳不已。
只是有苏瑾的婚事在前,又是刚过去没多久,围观百姓自然而然要将两姐妹放在一起做比较,苏茵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
做比较的也不仅仅是围观的百姓,就连身在奉国公府准备观礼的官僚家眷,也忍不住暗地里将两姐妹放在一起对比。
有人羡慕苏瑾运气好,也有人羡慕苏茵命好,有那么个身份尊贵的姐夫,这身价真可谓水涨船高了。
不得不说,人家姐姐是真争气啊。
郑氏忙着接待众人,自是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她在府中翘首以盼,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今日苏茵一进门,他们家面临的危机才算彻底接触,她也就能放心养老了。
然而,刚放下心的郑氏,却在见到苏瑾时蒙了。
这怎么话说的?
苏瑾今日来做什么?
又在看着苏瑾身旁的裴子弈后,郑氏感觉脑袋前所未有的疼,这尊神来了她怎么安排啊!
郑氏好容易放下的心瞬间高高提起,若是让嵩儿看见……
郑氏一边揪着心,一边还要脸上挂笑亲自迎接他二人进府。
已经到的观礼众人,在见到苏瑾夫妇二人到时,不禁偷摸打着互相明白的眼色,眼中满是即将要看好戏的激动。
今日算是来着了,国公府这场喜宴,怕是‘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