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林小雨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她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三点二十分，今天最后一个面试者。
28岁的林小雨是"心动婚礼策划"最年轻的主管，此刻她正将上一份简历归入待定文件夹。文件夹边缘有些卷边，这是她连续第三天加班面试的痕迹。她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口，确保自己看起来依然专业得体。单亲妈妈的身份让她比同龄人更懂得如何在职场保持完美形象。
"下一位，许久。"人事专员在门口喊道。
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进一阵潮湿的风。一个穿着略显宽大西装的年轻男孩走了进来，他的黑发微卷，发梢还挂着几滴雨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明亮得像是能驱散雨天所有的阴霾。
"请坐。"林小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不带感情色彩。她扫了一眼简历——22岁，应届毕业生，专业是市场营销，实习经历一栏几乎是空白。
许久——他自我介绍说大家都叫他小久——坐下时差点被椅子绊倒，但很快调整好姿态，冲林小雨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那个笑容太过真诚，让习惯了职场假笑的林小雨心头微微一颤。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林小雨按照标准流程问道。
小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我研究过贵公司近两年的所有案例，特别是去年那场海底婚礼。将新人的潜水爱好与婚礼仪式完美结合，连潜水装备都设计成了婚礼装饰的一部分，这种创意正是我想学习的。"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提高，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压低下来，"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简历边缘："我听说策划部的主管林小姐是位单亲妈妈，独自带着孩子还能把工作做得这么出色，我很敬佩。"
林小雨的手指在简历上停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她没想到自己的私人情况会被一个面试者提及，更没想到会听到"敬佩"这样的词。五年前的记忆突然涌来——她挺着六个月孕肚站在上一家公司人事部，对面主管冰冷的声音："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单亲妈妈的身份会影响工作吗？"当时那个女主管这样问她，眼神在她隆起的腹部扫过，像在看一个麻烦。
而现在，眼前这个比她小六岁的男孩却说敬佩她。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指甲轻轻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回到现实。"你的简历显示你没有相关工作经验。"她迅速调整情绪，声音恢复了专业性的平稳。
小久点点头，额前那缕不听话的卷发随着动作晃了晃："是的，但我有三点优势。"他竖起三根手指，林小雨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右手食指有个小小的墨水印，像是经常写字留下的。
"第一，我学习能力强。"他的手指一根根放下，"大学时我选修了心理学和艺术史，这些知识对理解客户需求和设计主题很有帮助。第二，我有很多创意想法，"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不够成熟但足够新鲜。第三..."
他直视林小雨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会用200%的努力证明您的选择没错。"
林小雨微微挑眉。她注意到他说的是"您的选择"而不是"公司的选择"。这个细节让她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作为公司最年轻的主管，她太清楚被低估的感觉了。
"你了解婚礼策划的工作强度吗？"林小雨故意问道，"经常要加班到凌晨，节假日反而最忙。"
小久坐直了身体："我大学时在24小时便利店打过两年夜工，习惯了不规律作息。"他顿了顿，"而且...创意工作对我来说不是负担，是享受。"
林小雨不置可否地点头，继续问了几个专业问题。令她意外的是，虽然缺乏实际经验，但小久对市场趋势和客户心理的见解相当独到。当谈到最近一场失败的城市婚礼案例时，他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林小雨团队忽略的文化冲突问题。
"那个新郎是瑞典人，新娘是广东人，你们用了太多北欧极简风格，却忽略了岭南文化中婚礼应有的热闹氛围。"小久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专业的光芒，完全不像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
面试进行到四十分钟时，林小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消息：小念有点发烧，已经吃了退烧药。
她的手指在桌下微微发抖，但面上依然保持着职业微笑："今天就到这里，有消息会在一周内通知你。"
小久起身时，林小雨注意到他的西装袖口已经磨得有些发亮，但衬衫领口雪白挺括。他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林主管，您的领针很漂亮，像一片雨中的银杏叶。"
林小雨愣住了，不自觉地碰了碰那枚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领针——这是她去年生日时儿子用零花钱买的礼物。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斜斜地照进会议室，在小久站过的地方投下一道温暖的光痕。林小雨看着评分表上各项近乎满分的数据，在最终评语栏写道："具备罕见的共情能力与创意天赋，建议破格录用。"
她合上文件夹，突然想起小久离开前那个明亮的笑容。五年来第一次，她感到心中某个冻结的角落，似乎被那笑容融化了一点点。
收拾好东西准备赶去幼儿园时，林小雨发现会议室桌上留着一把折叠伞。深蓝色的伞面上印着几颗小星星，伞柄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给可能需要的您——小久。"
她拿起伞，闻到一股淡淡的阳光味道，像是特意晒过。窗外，城市的天空正在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