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盛白在身边坐下,孟清和才反应过来刚才盛白干了什么——上台,站定,从容开口:“大家好,我叫盛白。”
接着顺手捡起孟清和刚才撂在讲台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盛白”两字。
字端正平和,人修长挺拔,一人一字一水的赏心悦目。
盛白轻轻颔首,不疾不徐下了台,一秒没多呆,整套流程迅速且清疾,堪称赏心悦目,留下班主任墩墩地靠在讲台边上一个劲儿眨眼。
短短七个字,甚至不够孟清和夸完自己,却足以拴住青春期对颜值有着美好向往的小女孩儿的心。
那一刻,孟清和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窃窃私语。
孟清和挑了挑眉。
哇哦,大美人有点装啊。
“那么今天到此结束,值日生留下打扫卫生,最后一个同学记得关灯,明天注意不要迟到,散会。”
班里气氛立刻轻松下来,一帮人嘻嘻哈哈互相认识、收拾东西、打听八卦,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加微信,一阵叮当咣啷的喧哗。
“明天见啊。”
“我想去吃食堂三号口的酸辣粉。”
“好啊,明天去吃怎么样?”
“再见,路上慢点!”
孟清和在经历短暂震惊后立刻投身到了伟大社会主义建设的学习中去,并快速沉浸大脑自觉屏蔽周遭杂音。
等搞完一面报纸后才发现人都散干净了,整层楼空荡荡就剩下她一个活物。
静的有点寂寞,显得雨声铺天盖地。
刚才还没有这么安静,孟清和揉揉眉心,半天才缓过神,对哦,刚才值日同学还在,特意跑过来让她临走时别忘了关灯。
没想到就几分钟,人已经撤利索了,所有喧嚣也都被抛远,带着模糊的失真感像从天边传来,连零星几声车鸣也被吞没在雨声里。
哪里都很压抑。
也很潮湿。
孟清和靠在椅背上听着雨声出了会神,又想起来值日生打扫完教室是从她身边拿的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是盛白啊。
她不喜欢雨天,但这一刻对湿漉漉的天气忽然宽容一点。
可能快放晴了,雨势渐渐缓了下来。
“嗡—嗡—”
手机开了静音,放在桌洞里,带着桌子一起嗡嗡振动。
孟清和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右手在从桌洞里摸索到手机,放到耳边。
“喂,妈,我马上下去。”
“行,别忘了拿伞,外面雨好像比早上小了点,但是也……”
赵女士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是很会说话的,各种难听的刺耳的惹人讨厌的从她嘴里出来都变成悦耳的好听的难得舒心的,嘴皮子一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一套不光在生意场上好用在家里也好用,孟清和经常感觉自己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见证妈妈怎么把爸爸哄得晕头转向。
但赵春雅不怎么这样对女儿,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罗里吧嗦,刻意的漂亮话从来不讲,还时不时欠儿兮兮撩拨两把姑娘,笑眯眯看孟清和气急败坏,一套流程屡试不爽。
孟清和虽然是跟着爸爸长大,但在嘴上完美继承了赵春雅优良品德,能嘚吧爱嘚吧。小时候孟清和精力比一般小朋友还要旺盛,语言爆发期更是聒噪得不行,爸爸全天又要搞学术,又要听女儿叽喳呱呱,脾气再温和的人都被逼出了神经衰弱,只好每天对赵春雅女士垂泪。
“真的有永动机,春雅。”孟爸爸喃喃,又问:“她为什么叫起来像青蛙?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赵春雅不敢吭声,怕他疯了,低声下气一昧保证每周末都会回家帮忙分担任务。
然后回家对着女儿又是一顿亲热怎么看都好,笑嘻嘻给女儿录音:“宝宝说话真可爱。”
孟爸爸迷茫:“你也聋了吗?”
又说:“或许长大就安静了。”
两人满心期待长大就好,太天真了。
小时候闹腾长大只会变本加厉,这下连赵春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闺女这张嘴确实有大神通。
孟清和拣了本英语题库到书包里,戴上耳机,溜溜达达下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女士撩架。
“好啊,那你——盛白?”
孟清和溜达到一楼,大厅里没开灯,她有点近视,这会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东西,只能大概看到门边玻璃旁站着瘦瘦高高一条人。
越走近,越眼熟。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门口的人听到声音回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大厅里沉静而璀璨。
不是盛白又是谁?
孟清和撂下一句:“我马上出去。”不等妈妈叽哇乱叫匆匆挂了电话。
接着扬起一抹笑问:“怎么还没走,等人?”
盛白摇了摇头:“不是。”
“那怎么还留在这?”孟清和做题的时候老师经过窗前,她隐约听到老师去开会的消息。
奇了,又不是留人又不是等人,那站在这里干什么?赏雨吗?
那可太风雅了。
“你没带伞?”
“出门前没看天气预报。”
答非所问,孟清和心里吐槽,脸上还是笑嘻嘻:“你出门挺早的吧,我出门晚,临走前雨就已经很大了。”
她边说着,抵在伞柄上的拇指微微用力,伞“唰”地散开。
“走吧,我捎你一程。”孟清和先钻到伞下,举着伞看盛白。
盛白站在门里没动弹,虚虚望向雨里,像是在斟酌怎么拒绝。
孟清和仰起伞檐,忽然开口:“雨不知道什么停,我送你去校门口,你找个地方先避避雨,这儿灯都熄了,总在这里不是办法。”她语气很轻松,“只是一小段路,别耽误时间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盛白没再拒绝,先说了声“谢谢”才躬身钻进伞里,顺手接过伞,“我来吧。”
黑色大伞隔绝水汽,雨打在伞布上,“啪嗒”作响。
孟清和看着细小的水珠顺着拱起的伞骨聚在眼前一小片边缘上又飞快滑落,密集的水珠在两人周围落成一片雨帘。
她半开玩笑:“老师说的果然没错,出门看天气预报真的很重要啊。”
盛白点头,可能受雨天影响,他声音也带着点薄荷似的凉感,“昨晚欠考虑了。”
“你昨晚熬夜了吗?”
盛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忽然从天气预报转到了熬夜上,耳朵向孟清和方向侧了侧,“嗯?”
他没有真的让孟清和再重复一遍话,很快反应过来问的是上课睡觉:“昨天处理假期堆积的事情,睡得比较晚。”
“这样啊。”
两个人确实不熟,毕竟刚认识不到半天,半天中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睡眠中度过,孟清和话再密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个人撑着伞,安安静静走到门口。
临近门口,盛白又问:“你涂香水了?”
孟清和茫然,“没有,你闻到什么了?”
“尤加利的味道,还有一点木头香,很好闻。”
尤其是这种天气,原本干燥的香气被湿气侵染得很朦胧,带着点绰约的影子,绕在鼻尖迟迟不散。
“不清楚,我没有闻到,可能是洗涤剂的味道。到门口了,送你去哪儿?“
“那家奶茶店。”
他指向孟清和手边一家营业中的奶茶店。
“行。”
这家奶茶店不知道在学校门口立了多少年了,墙皮都落了一层,孟清和听说它家店面近期刚刚翻新,她扫视一圈愣是没看出来除了灯牌外的任何变化。
可能是室内翻新了,孟清和有点纳闷。
之前用剩下的老旧霓虹灯牌老板没舍得扔,靠着墙还在一闪一闪发着紫粉色荧光。
盛白把伞还到孟清和手里,又说了声谢后低头钻了出去,他长得高,出伞时不小心撞到伞檐,落了一头水珠。
“哎,等一下。”孟清和叫住他。
盛白跨到台阶上,低头看她。
刚才落到头上的水珠顺着鬓角滑到冷白的脸颊,最后缓慢地,一滴一滴蜿蜒到颈窝,没入领口,看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条细细的水线,在店内暖黄灯照映下泛着一层薄光。
孟清和递过一张纸,指指鬓角,“擦擦。”
“谢谢。”
“没事,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