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嘱咐几句。给岑宋施了回针才走。谢浔初派人送岳峥回去,然后严肃地把药方交给云竹去医馆抓药。云竹以为病症严重,心惊肉跳一看。鹿茸、人参、干牡……”
“这到底是给少夫人调养还是添堵······”
经此一役,岑宋才确实意识到医术的重要,她懈怠医术太久,过分钻研毒术,同时心性也变得过于在乎仇恨,忘了自己的生活,总要别人来操心。
她从积了点灰的书箱里翻出应中兰的手记,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岳峥连着几天都来施针,因着一脉相承,还指点她几句。
风寒一天一天好全了,重新上路就急了点,到达秦陵时已近年关,本地小吏个个准备了厚礼想等新上司召见献个殷勤、然而连着三日都没有动静。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新县丞一来就到处考察民情去了。
秦陵穷,并且是大宋覆灭之后才变穷。因此也有居心叵测之人说什么秦陵受前朝气运影响才这样,分明是不会治理还推诿责任。
谢浔初这三日骑马跑遍了秦陵。这地方大,却没人有办法揽下来,实在可惜,农事不利,百姓靠吃番薯充饥,牲畜瘦削,难以想象这里曾是最繁荣的地方之一。
岑宋在府上指挥下人收拾院子,府院有些陈旧了,但规格不小,收拾起来花了好几天。府中留了几个老嬷嬷,还有门房老爷子,她一一请了大夫来为他们诊脉,叫云竹去抓了补品来。
跟着他们来的家养侍从个个充满干劲。谢家养人的宗旨是有好的精神气,还要能说会干。他们各带一些府里的下人谈话,热情得把人都惊懵了,跟着一起热火朝天地干活。
兜完圈回来,院子已然充满人气,虽旧却净。
岑宋披着厚氅在廊下等他,提一盏小灯,低头踢着台阶上的薄雪。听见马蹄声就抬头看过来,笑着说:“都歇下了,就差你一个。”
谢浔初下马,朝她走过去,“等了多久?冷不冷?”
她亮出氅衣下的手炉给他看,“不冷,才站一会儿。”
“我今日去看,发现这里地方豪强土匪不少。地头蛇要向百姓讨粮布金银,拿不出的就抢儿抢女,要么就打人,要么是去地里帮他们做工。”他拉着岑宋进屋。“我问百姓,他们说这地头蛇姚二颇有来头。”
岑宋好奇道:“他是什么人?”
谢浔初说:“京城高家二老爷三房姨太,是他亲姐姐。
“······高家?”她犹疑道:“高家二爷高仲康,是兵部侍郎?”
“嗯。但那个姚二,听起来不像能和谈的人。”
岑宋瞥他,“那怎么办?”
谢浔初也看她,两人莫名都笑起来。
她问:“你笑什么?”
他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笑你呢,笑得跟捡着钱了一样,你又笑什么?”
岑宋给他一拳,“你先笑我才笑的!”
“你先笑的!”
“你先的。”
“你先。”
“······”
两人对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
“你一副憋了坏事的样。我能不想笑吗?”谢浔初说。
岑宋解开大氅挂上衣架,没好气道:“你才憋坏事。”
“那你说姚二的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说不通就打呗,他不是爱打人吗?”她把灯端到床头,阴森森地说:“这里不会只有他一个欺男霸女的,杀鸡儆猴,兵部侍郎的小舅子算什么?算他倒霉。”
灯光自下而上把她照得鬼气森森,谢浔初沉默看了几下,最后没忍住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啊——”
岑宋忍无可忍把灯碰地放在柜上,爬上榻裹上被子,生气道:“滚去漱洗!”
谢浔初笑到失语,狼狈地被踹下去。漱洗完吹灯上榻,一身暖热搂住岑宋,容不得她钻出去,“别跑,你先说,你觉得该怎么杀鸡儆猴?”
“高仲康也就是个侍郎吧。”
“侍郎?兵部可不容小觑,陛下重视练兵行军,对他也十分器重。”
岑宋睁开一只眼睛瞟他,“咱们家可是有提刑按察使。夫人的娘家老爷还是皇帝的恩师,他会练兵,只有他会吗?”
谢浔初笑:“那要怎么处理他?”
“讲不听就打呗,不是告诉你了?”
“真打?”
岑宋不耐烦地拍他:“还能假打?打得他哭爹喊娘就好了。”
——谁知这姚二居然懂得不顶风作案,近七日都没上街,只相当低调地叫狗腿子去收租,叫岑宋好生遗憾。修理堤坝的工事计划已经初步定下,谢浔初常去那考察商议。那里离家远谢得初干脆晚上就宿在那里了。
岑宋得了可趁之机。让温杳拿了方家的私账抄本来,翻阅几次。用朱笔画出可疑的账目。温杳则向她一一汇报京城的近闻。
“方规砚的尸身在护城河被捞出来了,大理寺卿任理这个案件,只判定是寻仇,找不到寻仇者的身份。”温杳道:“想来赵大人的手段很是干净利落,没留下把柄。”
岑宋点点头。“是应该的。天子脚下肆意妄为,此事不会善罢甘休——除非这本账册递出去。对了,方家有什么动静吗?
说到这里,温杳皱了下眉,说:“很······怪。方规砚死后,方大公子继位家主,将父亲厚葬以后,宣布推迟了方大小姐和岭北郡守二公子的婚事。”
“家里有丧事,推迟不是很寻常吗?哪里奇怪?”
“怪在他今日退掉了这门亲事。”
岑宋手一顿,抬头看他。“退婚了?”
“嗯······没有任何理由。郡守非常生气,大为光火。但方公子亲自提礼登门道歉,还···为那个二公子另外择了一位小姐。”他回忆起来,“不过,方家两个姐弟似乎并没有因为父亲去世而受到打击。更奇怪的是,方夫人在昨日自缢了,据说是殉情。”
她将最末一页勾画完,合上账册,玩笑道:“方新时莫不是钟情他姐姐,父母死了,他好自作主张留下了方折雨。”
温杳一阵恶寒:“你别说,万一是真的,岑炡和方折雨那么要好,难怪方新时不待见他。”
“无妨,阿炡已经去少羽营了。你偶尔去看看,别出什么岔子。把账本拿回去给赵程商吧。”
“还有一件事。姎姎姐,我去那姚二家里听了点墙角。他想在堤坝工事上动手脚,让谢公子难做。咱们要做点什么吗?”
岑宋轻描淡写道:“杀了。”
温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
“嗯。把他骗出城杀掉,最好是歌楼。你震断他的心脉,就让别人当他是马上风死的。”她将案面收拾了,站起来,“谢浔初忙,没空应付他。”
“哦……我还想问你,赵大人是汾阳长公主的儿子,你的堂兄,那他是不是可以相信了?”
“不。你不要相信他的人,凡事留心眼。”
“为什么?”
岑宋冷声道:“他骗我,皇长兄分明死了。他给我看的信物不是父皇给我的那枚。是汾阳长公主的。”
温杳瞪大眼睛。
“赵程商的确精明。他是皇亲,如果有复国的一日,我若死了,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唯一的君主,幸好我没有告诉他阿炡还在,否则事态难料。”她大概是早就想通了,坦然道:“皇长兄死了,我没有期盼能依赖的人了。但我得保护好阿炡,还要救长姐,剩下的我一个也不想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