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客不得入内院,谢浔初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过去,岑宋已经趴在那昏过去了。
真饿晕了。
谢浔初这下是真救人了,从食盒里拿了碗冰糖燕窝,掐着嘴巴灌进去。
岑宋悠悠转醒,嘴里甜滋滋的,迷茫地看见谢浔初一张俊脸近在眼前,灌她燕窝。隔着个窗子难为对方救自己一回,她赶紧接了小碗一饮而尽,擦擦嘴,“活过来了,谢谢······”
他把余下的盘子端上来,都是精致小巧的糕点。岑宋饿坏了,一口一个吃得很快,末了喝完一杯酥茶,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吃饱了就进去吧,饿这大半日难为你了。”谢浔初收好食盒,叮嘱道:“很快就结束了。”
岑宋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昏暗的时候,总觉得她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岑宋回去坐下,盖上那片红绸,绞着手指,突然想起八年前十三四岁的谢浔初,比对如今,简直大换血。
没关系,只要他不记得自己,一切都没关系。
外院人声渐弱,嬷嬷端着合卺酒进来,谢浔初坐在她旁边,耐着性子听了一通吉祥话,饮下合琶酒,待一干仆妇出去了,也没有动那杆喜秤,伸手揭开了那块绸缎。
屋内明亮,岑宋小心地抬眼打量他,这下熟悉感更甚,但谢浔初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谢照灵前些日子冷冷地告诉他,他想要找的天仙已经找到了,他还以为是那种木头一样的美人小姐,结果并不是,应该没有哪个木头小姐会爬窗饿晕了。
应雪央比她们要活泛多了。
“明日一早,要先去向父亲和母亲请安,再去祠堂上香,上完香便可以休息了。”谢浔初把她头发上的诸多钗饰珠宝一一拆下来,“母亲很喜欢你,请安的时候不必紧张。”
岑宋站着没动,任他一件一件卸下去。“先前没有见过夫人。”
他拿下最后一枚珠花:“不重要,我也没有见过你。”
岑宋还没听出言外之意,暗自欣喜谢浔初不记得她,唇角都翘起来了。她生了一副冷情冷性的面容,笑容却也分外动人。谢浔初想起谢照灵养的那只小波斯猫,实在可爱。
舒了口气,岑宋也没忘记嬷嬷是怎么教的,伸手小声道:“我…替你宽衣吧。”
翌日清早,青儿跟着府里的侍女一同进来给岑宋梳妆。岑宋想打哈欠又不敢,犯困着梳洗完毕,谢浔初也捯饬好了,两人一同出了院子。”
岑宋走得慢,脸色不大好,谢浔初伸手拉了她慢慢走,低声道:“还疼得厉害吗?”
她沉默了会儿,走出好远一阵才说:“你没有过通房,是吧?”
谢浔初:“???”
他顿了下,有些难以质信:“成亲头一日,你就想给我纳一个通房?”
岑宋冷静地说:“我疼得厉害。”
她蹬蹬几步走开了,留谢浔初一个人傻在原地,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追上去。
正堂,谢夫人端坐着,眼睛不时瞥一下谢大人,“自海,你怎么半点不见好奇的?”
堂下谢照灵低头吹了吹茶,“父亲比您更知道一些。谢浔初没在洞房花烛夜跑掉,说明应小姐是和他合得来的。”
能跟谢浔初合得来的······谢夫人认真思考了一下,只能想出一个上蹿下跳,狂傲不羁的猴子。
天哪。
“不是,你瞧他大哥前几年娶妻不也是死活不肯吗?你们这些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病,跟候爷一个样。”她放下茶盏,“谢墨,你说是也不是?”
长公子谢墨分毫不动,冷静端坐。“长姐说的是。”
话毕,岑宋和谢浔初一同进了正堂。岑宋规规矩矩地行礼:“给父亲、母亲请安。”
侍女端着茶盘,她一一敬茶,谢夫人一瞧她就打心眼里喜欢,眉开眼笑。
谢自海不动声色地打量谢浔初,后者现在比孙子还孙子,跟在岑宋后面敬茶 。
谢照灵接了她的茶,见她一直垂眸,笑道:“不认得我啦?”
岑宋抬眼一看,眼睛微微睁大了,露出一点笑来,“认得的,长姐请用茶。”
谢浔初:“?”
“今后谢二敢欺负你,只管统统告诉长姐,长姐替你收拾他!”
她笑着点头,又端着茶向谢墨递去。
对方伸出手接了,岑宋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一道陈伤。呈特殊的弯月形状,同多年前带她从皇宫逃出来的那个人一样,绝不会错。
岑宋那晚是在睡梦中被抱出来的,抱她的是长姐,接她出去和岑渐允会合的,是谢墨。
这是死罪。
她小心地看向谢墨,对上他的眼睛,相视即明白了自己没有认错,谢墨也认得她。
敬完茶,谢夫人很高兴地命人拿了好几件首饰给她,教训了谢浔初几句,岑宋就该去上香了。路过一处院子,里头走出来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她错眼瞥过,愣怔了一瞬。
“这是大嫂,将要临盆了,所以没有去正堂。”谢浔初解释道。
那妇人略略一笑,“身子不大方便,还望弟妹谅嫂嫂一回,多来说说话 。”
岑宋礼节性地点点头,微笑道:“我看嫂嫂好生面善,上完香便来寻嫂嫂聊天,兴许真有些缘分呢。”
去祠堂上完香,她立刻提裙要走,谢得初问她去哪,她理直气壮地说:“去找大嫂聊天!”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青儿都没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追上去,“小姐——不是,二少夫人!”
岑宋记路快,来回更快,估摸着青儿一时找不上来,径直进了院子,恰好撞见回来的谢墨,抖着手,低声说:“——她······为什么还活着?
谢墨拉过她的手臂,把人拉进去,“进来说。”
那妇人就在屋内,失魂落魄地愣神,岑宋走进来就忍不住气性,质问:“张雪影,你竟然还活着,还是谢家大少夫人?”
张雪影抬头,面色苍白:“我······”她不知道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没想到,公主还活着。”
“我活着,可我长姐死了。你不是我皇长姐的侍婢吗?你同她长相相似,答应我父皇为她赴死,我们对你可曾有半分亏欠?你以戴罪之身在我长姐身边过着比京都贵女还要滋润的日子,你怎么敢独活到如今?”
谢墨道:“五公主,此处是谢府,请慎言。”
岑宋瞥了他一眼,仍不解气,抬手给了张雪影一耳光,这一耳光并未太用力,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来。张雪影捂着半张脸不敢说话,谢墨没有阻拦,只面色森寒道:“公主,须知真要嚣张,现今你孑然一人。”
“你认为我孤身一人?”她反问道。“我若孤身一人,早在牢里就死了。我太子哥哥是死了,但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你是他的暗卫,张雪影是我长姐的奴婢,你们两个现在敢来威胁我了?这事揭发出来,我能再逃,你、她,同这偌大的谢府,一个也逃不了。”
谢墨同张雪影皆是脸色大变,岑宋冷冷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青儿恰好赶来,见她出来,愣道:“不是要同大少夫人聊天吗?
“嫂嫂不大舒服,我改日再来。”她换了副神情,“走吧青儿。我衣服都理过了么?”
“还没理完呢,奴婢给您沏壶酥茶,去院里坐坐吧 。”
走出一段路,岑宋才心悸地呼了口气。哪有后手?根本没有。岑渐允教她偶尔要会虚张声势,如此换来一线生机。生机换没换到不知,气是要气死了。
谢家又给她安排了两个侍婢。岑宋只要了一个,名叫云竹,看着是个机灵的。回院时她已经把东西都理好了。院中石桌摆了水果糕点,此刻安静候在一旁。
岑宋没心情坐,心里想着岑炡,要见温杳。可青儿是应明琅安排的,她不相信。
“少夫人,二少今日要去外祖家帮表少爷督课,不回来了。他命我给您炖盅红糖枣汤,说······”云竹一笑:“说给您赔个不是。”
岑宋一听见他不回来,心中暗喜,被先前那两个人气的不爽利也好了大半,唇角翘起来。
云竹看她高兴,小心思无比澎湃:难见二少低头哄人,少夫人还这样可亲可爱,实在是太般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