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宋不解:“我并未见过赵大人。”
赵玉祯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大哥有什么事,不过他说很要紧,只好先叫你来了。他在里面等你。”
她有些不安,却又无法表露出来,只得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赵程商就坐在那,听见动静便抬眼过来。岑宋只一眼就如坠冰窟——这种目光,大概是认得出她了。
她手都摸到了荷包,赵程商却说:“殿下,不必紧张。”
岑宋装傻:“赵大人,在说什么?”
“这里没有旁人,五殿下,我找你很久了。”
“······”
她的警惕分毫不减,甚至有点想抽针杀人的冲动。然而她也知道冲动不得,于是顺势坐下了。离赵程商足有一丈远,抚平衣摆,从容道:“还是听不懂,赵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赵程商道:“太子没有死。”
岑宋一惊,转瞬又平静下来,“不可能。”岑渐允如果没有死,那么,新帝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不会因为茶留古道一役战败才开始搜人。更何况当初被关在地牢时,谢浔初说,岑渐允殉国了。
更不必说,岑渐允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接她。
赵程商似乎早料到她不相信,自袖中取出半枚碎玉,递给她看。
岑宋接过那枚碎玉。裂痕尚新,玉被养护得很好,同她送岑渐允的那枚一模一样。指尖像被灼烫了一下,她颤声问:“这是······哪里找到的?”
他说:“有位朝臣遇刺,我带去的护卫追到城外就跟丢了,但捡到了这个。太子随身携带的东海血玉,我不会认错。”
是,当年东海血玉进献入宫。她的父亲还是太子。玉有两枚,一枚归太子,一枚归长公主。她出生后,父皇把玉给了她。恰逢岑渐允的佩玉丢失,岑宋就送给他作生辰礼,他一直随身佩着,不曾有过什么闪失。
岑宋有点想掉眼泪了。她竭力忍住,捏着那枚碎玉道:“你想做什么?”
“新朝根基不稳,只要太子在,大宋就有复国的一日。朝中人心并不齐,一定还有人相信着殿下。”赵程商道:“今日起我会命死士暗中保护殿下,有任何需要,都可派他们去做。找太子殿下的事请交给我,其余的不必挂心,公主要保重自己。”
岑宋低声道:“我会的。”
“谈话时间不长,岑宋出去的时候云竹又一脸无语:“二少找你呢。”
······怎么老有人到处找她。
正餐毕了,客人们有聚有散,仍然是到处逛。岑宋不知道谢浔初在哪,胡乱走了走,又有人向她搭几句话。话没有说上几句,不远处发出一声尖叫,“死人了!!! ”
“周围皆是一惊,岑宋快步走过去。青儿倒在地上,口鼻流血,面色发青,已然没了气息,是毒发的模样。看来已经见过应明琅了。
她伸手探了探青儿的气息,抬头唤了两个下人来。“抬下去吧。诸位,抱歉让夫人们受惊了,这姑娘天生有疾,今日不慎发作,这才没了气。请移步前院,我命人来打扫。”
“宾客纷纷离开这片地方。岑宋看着尸体被抬走,没什么表情地踩了踩那小块浸了血的土地,拨乱土块,让血渍不那么明显。
“怎么突然死人了? ”
“谢浔初终于找到她,顿了顿,又问:“你嫂方才叫你进去是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只关心了我几句。”岑宋轻描淡写:“这丫头犯病了,没来得及救。可惜了。”
死个人被她轻轻巧巧揭过去了,谢浔初看上去似乎不疑有他,牵着她离开这里。
宴会尚未结束他俩就待不下去了,一拍即合去告辞。应明琅在和方家的少爷谈话,赵玉祯似乎对她颇有好感,挽留道:“时候还早,再坐坐吧,明琅一直挂念你。”
岑宋不忍告诉她真相,忙摆手道:“不留啦,下次嫂子来找我啊。”
赵玉祯笑着点点头,遣了个侍女送他们离开。
直到走出云枫浦,那侍女返回去,谢浔初才开口:“应明琅拿赵玉祯耍着玩呢?”
“他是个混帐。”岑宋回头看了一眼渡口的那座桥,“掌船的老伯,是师父收留的,他把人赶了,修了桥。”
谢浔初摇摇头,“这样不近人情。”
岑宋自从进云枫浦,脸上就一直绷着,谢浔初寻思带她寻个开心,便说:“时候还早,去走走?”
“去哪?这荒郊野岭的。”
“京城外能走的地方可太多了,你都没去过?”
她为难地笑了下,“从前生病,师父不让我出去,后来也只去过城内。
谢浔初顿觉身负重任,“我带你去保准有意思。”
云竹幽幽道:“少爷,少夫人,我呢?”
“你······先回去。你同母亲说一声,我带雪央去城外的山庄,今夜不回去了。”
“哦。”
云竹一肚子怨气走了。岑宋好奇道:“城外还有山庄?”
谢浔初从车夫那牵了匹马,闻言回答:“当然,那处是母亲的陪嫁,我经常去。来,上马。”
岑宋伸手让他拉上马,有点兴奋:“我还没去过山庄呢。”只去过行宫。
谢浔初握着缰绳,提醒她:“坐好。”
岑宋不知道怎么才算坐好,干脆往后靠,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头也没回地问:“好了吗?”
谢浔初没回答,一只手围紧了岑宋,扬绳策马。那庄子有些远,岑宋一路上都在高兴地看城外的风景,不时兴奋地指来指去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她小时候在宫里,长大了在云枫浦,走得最远的路就是去行宫避暑过冬,然而这还是最受宠爱的五公主所能去的,其余的另一些皇子公主,大概是一生都未能出宫。
“那个是什么树?怎么脖子是歪的啊?”
“我小时候老吊那半边树枝乱爬,长着长着就歪了,是棵果树,可惜时候过了。”
“这片林子打理得真好啊,也是你家的吗?”
“这是母亲命人种的桃花,里头有个小屋子,在树上打的,能观星赏月。”
农庄由谢夫人母家的下人照管。管事的嬷嬷一看就懂了,忙叫人去准备水果和茶点,想了想,又叫人去烧水。
下了马,谢浔初拿了盏灯就带她去那片花林。这个时节花已经落完了,但林内也有桂花,阵阵清香。岑宋信手摘了几簇,闻了闻,说:“我母亲做的桂花酥特别好,小时候生病了总是想吃一块。”
谢浔初说:“生母?”
没什么忌讳,于是岑宋点头。“嗯。她手很巧,会的东西多,都教过我。”
“嬷嬷也会做。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怎么教的?我们摘一些回去试试。”
岑宋睁大眼睛,“真的?那我摘了哦。”
他笑道:“不然给你拿个篮子来?”
岑宋真拎着篮子到处摘桂花,谢浔初帮她照着灯,摘了大半篮才回去。下人备好了食材,问岑宋用不用帮忙。岑宋摆了下手让人全退下了,自己撸袖子开始干。
谢浔初本来乐呵呵抱着手在旁边看,岑宋马上把那篮桂花交给他:“洗。”
于是两个人都开始忙碌。
先皇后勤劳能干,是平民出身的女子。教育岑宋时,她教她不少东西,皇帝说她操心太多,公主荣华富贵一生,不必学那些九五之尊的帝王,自然无法理解自己美貌富有才情的妻子是如何走到高位的,因此先皇后常劝他怀仁,为臣子求情,教太子仁义宽容。即使不解,但宠爱妻子,很多时候皇帝都会听她的。
朝臣敬爱皇后,因此岑宋出生之后,每年生辰,礼物都堆满偏殿。去南书房学习,夫子格外对她用心。
可惜她父亲早已年老糊涂,刚愎自用。而她又太小,太天真可欺。如今已过去十年,皇宫中母亲种下的那棵香桂树早已枯死,她再找不回那样的桂花。
“以前家里有棵很大的桂花,和寻常的桂花不一样。”岑宋说:“那花更香,花心不是褐色,是白色。要做桂花,我就去摇那棵树,侍女在边上捡桂花。”
“白心的桂花?我倒是没有见过。”
她揉着饼皮,低头笑道:“那太可惜了,那种香桂做的桂花不论是糖还是酥,都特别好吃。”
谢浔初洗干净桂花,架在炉边烤干,自己搬了个小墩过去坐着,岑宋在倒白面,满手的面末,扑地往他脸上一抹,得意道:“你也搽点脂粉体验体验。”
论贱,岑宋是比不过谢浔初的。所以在外留候的下人就听到里面的一阵呛咳声,还有岑宋的怒声:“你高兴了!现在咱俩都跟馒头似的!”
谢浔初边咳边说:“我靠,讲得跟你玩少了一样!”两个人边打面仗边包桂花酥,谢浔初捏得奇形怪才岑宋嫌弃地看着。说:“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花卷,我们家的狗。“
“······”岑宋表情一阵空白。“你是说,这个又像兔子又像猫的,其实是狗?”
谢浔初硬是把手里的丑东西给她看。“长得一模一样。你别不信。”
她好像见过,思忖半天,说:“京城的茶楼里,我见过还有,十五那天。我看见一盏画得和这个一样丑的灯······”
谢浔初不满道:“哪儿丑了,那是我给魏子琰画的。······等等,茶楼?”
岑宋说:“我带侍卫去茶楼,那小狗撞人家腿上了。”
谢浔初顿时想到张徵的“第二春”,沉默了会儿,决定隐瞒,保留张徵的脸面。“巧了,那日我也在,不过没有注意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