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棠眸光一震,整个身体都像是僵住了。
长安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倒是觉得这不大可能,若真是萧璟还活着,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他微微低下头,“许是三公子受伤,昏迷中梦到了什么,才会提起世子。那属下这就出城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秦晚棠,榻上的人还在一直唤着“阿兄”,她本欲离开,却听萧珩突然又道,“阿兄,阿兄你没死,太好了,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秦晚棠的脚步蓦地停下来,转身几步走到榻边,抬手抓住萧珩的肩膀,激动地高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见到萧璟了?”
萧珩伤的重,陷在昏迷之中不可能听得见秦晚棠的话,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回应。
秦晚棠拧眉盯着他半晌,听着他又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大概都与萧璟无关了。
她慢慢地收回手,转身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子,冷风扑面,把她吹得清醒了一些。
若是萧璟还活着,他总该回来。
但若是像刚刚萧珩呢喃的话,萧璟如果连萧珩都不认识了,那……
秦晚棠抬手捏住窗棂,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有时也听戏,见过戏里的人因着什么事忘记了过去,把身边的人也全都忘了。
要是萧璟真的身受重伤导致他忘记了所有事,所以没能回来,那他也不太可能从平凉回到了盛京,甚至出现在长风驿。
丘崖一战之后,她已经派人仔细的搜寻无数次,根据战场上的情况来看,萧璟应该是被围困在丘崖边缘,最后坠落丘崖。
丘崖下是万丈深渊,她几次想要探查都没办法下去,所以他不可能还活着。
哪怕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萧璟还活着。
哪怕萧璟忘了她,只要他还活着。
甲一很快便带着一位太医回来,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惊寒。
那太医看着年纪不大,外衣歪歪扭扭地穿在身上,连衣带都没系,发髻也是歪的,显然是在睡觉被临时拽过来的。
秦晚棠打量了一眼,并未说话。
惊寒行礼后似是明白她的担忧,开口解释,“这位顾太医年纪不大,但是是太医院里最擅长治疗外伤的,长公主且放心。”
顾太医也给秦晚棠行了礼,才走到床榻边,动作倒是麻利,拿着剪子几下就把萧珩的外衣剪开,看到伤势,顾太医忍不住“啧”了一声,倒也没废话,利落地开始处理。
惊寒看得出萧珩伤势不轻,略微思索了下,才看向秦晚棠问道,“公主,不知萧三公子是在哪里被何人所伤?需要属下调些梅花卫过来保卫府邸么?”
秦晚棠侧头看了看他,“你们梅花卫不该是无所不知么?”
惊寒赔笑了一声,“属下只是个办事的,不该知道的一律不知。只是主子出城办事前,交代过,让属下们一律以公主这边的事情为先。万一因为属下疏漏,出了什么差池,等主子回来,属下怕是十条命都赔不起。”
“梅公公出城去办事了?”秦晚棠微微眯了下眼。
长风驿失火,萧珩重伤。
梅谨言刚好在这个时候出城办事。
未免有些太巧。
秦晚棠相信父皇主动离宫的事是真的,但是父皇的去向以及他到底让梅谨言做的事是什么,还有梅谨言的真实目的,却并不一定如梅谨言所说的那么简单。
父皇在宫中之时,梅谨言还有所顾虑。
父皇离开月余,梅谨言早就尝过大权在握的甜头。
召她回京怕并不是稳住朝堂这么简单。
惊寒只是点头,却并未说梅谨言出城所为何事,也没说他是什么时候出城的。
“不必了。”秦晚棠直接拒绝,“本宫府上有黑甲卫,多了别人,本宫睡不踏实。”
惊寒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便把一直抱着的盒子交给甲一,“这是主子让属下整理好转交给公主的东西。那顾太医留下给萧三公子治伤,属下就先回去了,若还有什么差遣,公主随时着人来吩咐。”
等惊寒离开,在床榻边忙活的顾太医才出声说了句,“今日方知,原来梅花卫首领惊寒也是会说人话的。”
这话里带着嘲讽和十足的怨气。
甲一在旁低声向秦晚棠解释,“顾太医是被惊寒踹了门,从床上直接拖出来……”
那架势,要不是甲一知道惊寒是要找顾太医来给萧珩治伤,恐怕他也和别人一样,以为梅花卫是大半夜来抄家抓人的。
剩下的话甲一没说,但秦晚棠也大概想得出来,看样子梅花卫在京中做事已经习惯了横行霸道。
甲一把惊寒交给他的木盒递到秦晚棠面前又打开。
秦晚棠扫了一眼,里面是写满了字的小册子,那册子上的名字看着熟悉。
她微微拧了下眉,抬手拿起来一本,这才发现是东宫官员的名册以及每个人的详细情况。
她不由嗤笑一声,她在马场里跟秦衍要东宫的名册,秦衍当时写给她的只是那些官员的姓名和官职,她本想着安排人去详细的查一查,梅谨言这就把所有人的情况查好摆在了她面前。
梅谨言还真是无孔不入。
秦晚棠把册子放回去,接过木盒,转头看向顾太医,“那就有劳顾太医了。”
说完又向甲一吩咐道,“你在这照看着吧,等人醒了,去通知我。”
*
萧珩昏睡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见到一张熟得不能再熟,却让他从心底发怵的脸,他当即想要躲开,“顾缺德,你怎么在这?你要干什么?”
顾太医眼疾手快,一只手将他按回榻上,“怎么?一睁眼看到的是我而不是阎王你很失望?”
萧珩觉得看到顾维德可比看到阎王还可怕,他下意识地想要检查一下自己,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顾维德当太医有几年了,但是很少有人找他医病。
盛京谁不晓得,容妃被他医治得毁了容,之后就闭宫不出,御前侍卫首领被他医治得少了条胳膊,从此只能闲赋在家。
容妃靠脸得宠,侍卫靠武入仕,偏偏全毁在他手里。
盛京之中,全都知道顾维德最缺的就是他名字里的那个“德”字。
大概是看出萧珩的想法,顾维德挑眉出声提醒了一句,“再动你也要少一条胳膊了。”
说完顿了顿才补充道,“你这胳膊经脉都被砍断,要不是长公主吩咐尽量保住你的胳膊,那肯定还是直接把胳膊砍下来治得更快,这经脉修复起来可麻烦。”
萧珩听到“长公主”三字,神色一顿,转头往旁边望去。
果然,桌前坐着一人,身形娴静,正翻着一本书,书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秦晚棠却仿佛并未察觉他醒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书页,也没半点要开口的意思。
萧珩沉默了一瞬,又看了眼顾维德,觉得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索性把话咽了下去。
顾维德施针结束,起了身,“萧三公子,你这胳膊我是好不容易接上的,你可千万别乱动。”
说完他才转身看向秦晚棠,“长公主,臣晚上再过来施针。”
“有劳。”秦晚棠放下书,微微点了点头。
顾维德一共来了四五次,除了第一天晚上见过秦晚棠,今天也不过是第二次见。
秦晚棠看起来,倒是比梅谨言和梅花卫的那些人好说话,可她就坐在那不说话,也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被梅谨言盯着,人就像是被毒蛇缠上。
而秦晚棠身上的这种压迫感,顾维德只能归结为是杀人太多而产生的杀气。
这两种压迫感虽然不同,但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所以顾维德施针之后一刻都不想多呆。
他一走,萧珩正要说话,却又有人从外面进来。
“公主,人都安顿好了,这两日的伙食也都安排好了。如果要在盛京多留些日子,是不是要请个伙夫厨娘?”长安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
之前他们就只有几人在府上,杂七杂八的活儿他们都能干,几个人的吃食也简单,也可以去街上的酒楼里买一些现成的回来。
而且之前也没打算多留,对付些日子也不难。
现在人多了,要留的时间也长了,这些事自然就要安排起来。
“你安排吧。”秦晚棠说着看向萧珩,声音也微冷了些,“你去长风驿做什么?”
“我……”萧珩抿了下唇,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他本来是想去查些事,可哪知道却又受了伤给秦晚棠添了麻烦?
“我想着丁太医……且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丁太医,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他勉力支撑,一个人跑到了长风驿,那他在外面踉跄行走,我们不该没听见。”
他刚醒,气息还不太稳,说完这些缓了缓才继续道,“我仔细的想过,当时我们虽然在说话,但是长风驿的破酒窖四面漏风,但凡有些响声,应该是能听见的。所以他大概率是被人送过去的。”
“既然那天晚上还有人在长风驿,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我看着下了大雨,怕雨后痕迹都被冲走,就想着赶紧去看看。”
“可我到的时候,发现驿站的驿丞、马夫、伙夫都死了。我听到厢房那边有声音,就过去查看。我在那里碰到了几个人,但那几个宵小之徒肯定不是我对手。”
“要是不顾他们死活,我早就处理完了,只是我想着留下个活口盘问一下,所以才缠斗起来。”
说到这,萧珩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看着上方的床围,像是在想什么,脸上带着几丝茫然。
秦晚棠和长安对视了一眼,既然遇到的敌人不是自己的对手,那显然是因为其他的事分了心。
她指尖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也没有出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