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是不至于的。
白斐甩开了墨非,独自在酆都街道上走着,走至偏僻处停下,手腕一翻,一股黑气涌出,落到地上,化作了一个灰白鬼影。
鬼影很年轻,约莫三十出头,虽然神色憔悴,骨瘦如柴,像是病重而死,但依稀可见其五官秀美,清秀娴雅,看得出来生前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微笑着同白斐道谢:“无常大人,谢谢你愿意帮我,把我从那幻境里救了出来,还帮我瞒住了玉良。”
其实是顺便的,她的魂魄就藏在李桃的魂魄里,但白斐毫不心虚地点点头,看了眼手机里她的档案。
“许淑兰,享年三十五岁。你生前没干什么坏事,应该也不用在地狱待太久,功德值也不少,可以趁早投胎。”
许淑兰却摇摇头,“不,我要等玉良,等他下来了,赎完罪,一起去投胎。”
白斐有点费解:“他犯的可是大罪,没个几百年赎不完罪,你和他的感情也不过十几年吧,确定要等他?”
许淑兰坚定地点点头,“要的。他囚禁改造恶鬼,虽说果结在了李桃身上,但这因归根到底是为了我。我要等他。”
“他是个成年人,所有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你没必要共同担责。”
许淑兰浅浅一笑:“是啊……但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爱他。”
白斐沉默了,转而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你没有魂飞魄散?”
“如果知道了,他现在就会来找我。还是让他先好好过完这段人生吧。或许彻底没了对我的执念,他才能重新找到自己。”
许淑兰说这话时,语调很平和,眉目间透着一种温柔润泽的光,令白斐想到了某种玉质。
她听不明白,索性面无表情地一伸手。
“许小姐,救您加帮忙隐瞒良叔,委托费一共收您一千功德值怎么样?”
别怪她坐地起价,实在是刚刚大出血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许淑兰显然还不太了解酆都物价,非常爽快地划给了白斐,又和她道了谢,两鬼才相互告了别。
一鬼预备在酆都长住等待爱人的死亡。
一鬼转身回了人间。
……
又是一个新的周一,白斐不出所料地又迟到了。
没办法,她最近痛定思痛,工作相当勤劳,昨晚通宵抓了好几只恶鬼,能爬起来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刻,教学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刚拖过的地板反射着湿润的光,教室里传来阵阵早读声。
现在进去肯定会撞上班主任,要不再翘一天课吧?
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白斐内心纠结,脚却诚实地转了个方向。
还没迈开逃学的罪恶步伐,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有个严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同学,早读都开始了,你要去哪啊?”
不是吧,这么倒霉?
白斐僵在原地:“老师,我没想逃学,只是……”
刚解释到一半,那人从背后绕道她身侧,冲她挑了挑眉。
这张脸,不是季行也是谁?
他不仅没半点心虚,还戏谑地眨眨眼,唇角勾起,轻咳一声,嗓音故作严肃。
“同学,有什么原因要逃学?和季老师说说?”
“季行也,你真的是有点……”白斐无语地扒拉开他的手。
“我走了,你自便。”
“别啊,带我一个。你是不是要去捉……”
右肩又被人按住。
白斐往左瞪他一眼:“松手。”
季行也一脸茫然地伸出两只手:“不是我啊?”
不是他,那是……
两人同时虎躯一震,齐齐转头,迎面和张雪梅对上了视线。
张雪梅左手抱着教案,右手从白斐肩上收回,扶了扶眼镜,偏窄的镜片后透出犀利的目光,她冷笑一声。
“两位,这是要去干什么啊?也带我一个?”
“张老师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狡辩无效。
两人被齐齐打包扭送进了办公室。
一个威风赫赫白无常,一个金尊玉贵大少爷,此刻都像是被老鹰捉到的小鸡,十分乖巧地垂着头跟在张雪梅身后进了办公室,并肩站在她面前。
张雪梅喝了口茶,刻意没说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
还别说,这两人站在一起倒也是很养眼的。男生清冷俊逸,女生甜美可爱,又有点说不出的相同气质,像是她年轻时候看的古早言情小说的封面。
但是……张雪梅呵呵一笑,重重放下茶杯,手上的红笔猛得一敲桌上的空白试卷。
“太不容易了,终于逮到你们俩了啊。我也不知道你们二位呢,是业务繁忙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翘课也就算了,期中考都敢翘?”
白斐企图辩解:“老师,其实……”
“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想必你们也知道,一中的一本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我不允许我的班上出现拖后腿的人!”
“你们两个,联系一下家长过来,我要和他们谈一谈。”
季行也道:“老师,我爸妈现在在国外出差。”
“白斐你呢?”
白斐无辜地眨眨眼:“老师,我父母双亡。”
张雪梅:“……”
“咳咳,好吧,既然这么喜欢翘课,今天就先不用上课了,就在这里把期中考的卷子做一遍,做完了改完了再回教室上课。”
她指向角落的一张桌子,“和他一起!”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角落里,齐克拿着笔抓耳挠腮,冲他们露出了一个还好有你们的欣慰笑容。
于是三个人绕着桌子排排坐,一起抓耳挠腮。
而张雪梅叮嘱了他们不许互相串通后,就拿起教案出门上课了。
季行也低声问齐克:“你怎么也没去期中考?”
“有人和我说在隔壁市看见我爸了,我就去找他了。”
“找到了吗?”
齐克叹了口气,“没有。他已经走了。”
“对了,你们俩怎么也没考?”
季行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熬夜抓鬼睡过头了……
白斐淡然道:“……答案借我抄抄。”
季行也好笑地瞥她一眼,这人转移话题的方法还是那么生硬又理直气壮。
齐克却成功被带跑,“笑死,一点儿不会,你借我抄抄呗。”
白斐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哦,我都忘了你们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我居然是这里最厉害的!”
齐克得意地翘起嘴角:“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们抄啊……哎哎哎,你们求求我呀!”
“求个头!”不等白斐吐槽,有人先一步骂出了声。
女鬼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青白手臂抱住白斐的脖颈,半挂在她身上,开心地摇头晃脑着,晃得额头上粘稠的鲜血都滴到了白斐的领子上。
“白白,你终于记得回学校了,我好想你呜呜呜,别搭理这个愚蠢的人类,我来教你做!”
白斐乐意之至,索性让她附身在了自己手臂上,自己则托着腮看着手臂开始自发地奋笔疾书。
齐克懵了:“你怎么突然会写了?不会是装的吧?借我抄抄。”
“求我啊。”
“哇,你也太没义气了吧。”
白斐笑眯眯地,非常没义气地把自己的卷子又拉近了点。
忽然,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季行也低头靠近她,漂亮的眼睛一弯。
“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的眼睛生得实在好看,眼眸狭长深黑,瞳孔纯净,右眼下一点红色泪痣分外艳丽,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蒙着层薄薄的雾气。
白斐被他盯得愣神片刻。
季行也见状微微挑眉,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少女很快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少装,我知道你会做。”
季行也一愣,转而一笑,也没辩解什么,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你有在偷偷观察我啊。”
“……没有。”
他又靠近了点:“没有吗?”
“真没有!”
“好吧,我相信你。”季行也从善如流地退回去,很善解人意似的点点头。
白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季行也却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做题。
数学卷子写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个面生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呦,补考呢。这次数学应该不算简单吧?”
来人身材高大,面容俊秀,带着副黑框眼镜,嘴角噙着笑,很亲和的模样。
齐克说了声杨老师好,白斐这才想起,他就是那个新来的代替周老师的数学老师。
“这卷子我已经给他们讲完了,你们写完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说罢他便笑眯眯地从包里摸了些零食出来,分给他们,又神神秘秘地叮嘱。
“不要告诉你们张老师哦。”
他回办公桌后,齐克小声道:“看来大家都这么喜欢小杨老师不是没有理由的,又帅又有趣的。”
白斐瞥了小杨老师一眼,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还比不上季行也,但放在普通男生里也算出众了。
季行也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凳子,阻断了白斐看向小杨老师的视线。
白斐:“……?”
白斐无语地低头看向卷子,才发现最后一道大题还没写完。
而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有这么难吗?难到她迎难而退,偷偷跑了?
白斐随意看了眼,忽然发现这题自己居然会做。
要用柯西不等式,周老师投胎前教给她的。
想起他那时恨铁不成钢又被她一脚踹下去的模样,白斐不由得笑了笑,执起笔时又化成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
所有卷子写完,回到教室时已经是放学时间了。
外面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之大,几乎让窗外的景色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还夹杂着阵阵惊雷。
这光景,即便带了伞,出去走几步估计也要湿透半身。
是以同学们大都留在教室里避雨,枯燥学习生活里难得的小意外都让大家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哎,你们终于回来啦。”
说话的是个班上比较社牛的男同学,白斐依稀记得他叫张子游。
“张雪梅可真变态啊,没见过死板成这样的,更年期妇女是不是都这样啊?哎你们知道吗,上次最受欢迎的老师都没一个人选她哈哈哈哈活该,难怪快绝经了都嫁不出去。”
这话实在过了分,白斐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纠正他,就有个熟悉的刻薄嗓音先开了口。
“是么,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估计入土了都嫁不出去。”
张子游一愣,气得红了脸,“季行也你什么意思?仗着自己家里有钱了不起是吧?装什么清高,你敢说你没暗地里骂过张雪梅?”
“就事论事,上升人格侮辱,攻击私生活就是另一回事了。”白斐淡声道。
所谓祸从口出,不积口业,死后有拔舌地狱等着他。
“好啦好啦,别吵啦。”
说话的是齐克的同桌,她叫孟梦菲,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不同于白斐过于标准精致的甜妹脸,她是比较邻家亲和的甜,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惹人喜欢。
她性格比较内向乖巧,也不太爱惹争端,此刻见他们这样,赶忙努力出声试图转移话题。
“什么变态呀,张老师哪有南屿情人湖那个怪人变态啊?”
齐克问:“什么情人湖?情人湖怎么了?”
“你们这些天没来上课,是不是不知道地理老师换了个人?老徐请了个长假,你们猜为什么?”
齐克知道原本他们的地理老师是个和张雪梅年纪相仿的女老师,现在变成了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老师,但他不知道原因,赶忙追问。
孟梦菲放低声音,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最近,南屿出现了一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