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梦菲道:“最近几个月,每逢晚上八九点左右,都会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在情人湖附近游荡。“
“情人湖那地方,多的是没人看着的小孩在一起玩,那变态就专挑七八岁的小女孩尾随骚扰,已经有好多小孩的家长报警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抓到!”
“啊?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最近这几天他突然更过分了,听说他还会突然靠近小女孩,想要亲她们,老徐的女儿就是被他吓到了,跌到了湖里差点淹死,幸好被什么人捞上来了,不过受了惊吓,一刻也离不开老徐,老徐这才请了长假。”
“我去。”齐克恶寒地抖了抖,“太恶心了,哪来的死变态!”
“不止如此,这变态还邪乎的很,有一次警察都逮到他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凭空消失了,还有见过他的人说他长得很恐怖,不像个正常人,走路半点声音都没有,莫名其妙就飘到你背后了……”
“哈哈哈哈那不就跟张雪梅似的,来无影去无踪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别的事,白斐却始终没说话,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旁的季行也和她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一个信息。
片刻后,白斐舒缓了眉眼,嘴角轻轻一勾。
又来活了。
……
白斐悄悄背起包出了教室。
雨还没停,雷雨声轰隆,天空被乌云遮蔽,昏暗得像是末日来临,却又时不时有白光乍响,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照亮天空,不过半秒又归于昏暗,像是真正的地狱。
但白斐知道不是,真正的地狱要比这可怕多了。
她半点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雨里。
却没有雨水渗入她的身体,一把伞及时遮在了她的头顶。
“小孩都知道下雨了要往家跑,你怎么直接还往雨里冲呢?”
是张雪梅,她皱着眉头,拽着白斐的胳膊把她拉回了屋檐下。
但雨水已经溅到了她的镜片上,于是张雪梅摘下眼镜,用衬衫角擦拭。她的双眼皮很深,没有看她,怔怔地望着潮湿的衣角和眼镜,像是极度疲惫。
张老师怎么在这,她听到刚才的那些诋毁了吗?
白斐掺不太透人类的情感,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或是难过。
要安慰一下吗?她想。
但张雪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很快重新带上了眼镜,恢复了平时严厉犀利的模样。
“我看了你的卷子,比之前进步了很多,继续努力。”
“谢谢老师。”
“还有……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张雪梅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套崭新的校服。
“在学校还是要穿校服的,我给你找了两套,好好保护,不要再弄丢了。还有……如果家里有困难,可以找老师申请一下补助。”
外面大雨滂沱,袋子连同衣服却洁净干燥,没有沾染上一点雨水。
白斐心里莫名有点闷闷的,轻声又说了一遍:“谢谢老师。”
“没事,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手里被塞进了一把折叠伞,再抬头时,张雪梅已经阔步迈进了教室,哐哐哐拍响了教室后门。
“安静!有需要的同学来找我借手机联系家长来接,没轮到的抓紧复习今天新学的知识点,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要抓紧每一分钟……”
白斐缓缓撑开了那把伞,迈进雨里。
没走出去几步,有人钻进了她的伞下。
“带我一个?”
白斐于是干脆让他拿着伞。
季行也没再说话,沉默地接过伞,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一样的冰凉。
他一反常态的沉默,头发半湿,软软地垂在额头上,遮住一半眉眼,显得有点儿不同于往的阴郁。
他不说话,白斐于是也就没说话。
两个人一起踏过大街小巷。
街上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猛烈的雨水和雨落声,几乎把世界全数侵占,而这个小小的伞下空间,独成一方寂寞孤岛。
伞不大,她却没淋到多少雨,甚至和季行也之间还隔了点必要的距离。
只有胳膊随着走动会偶尔相触,传来他的温度,感受却不能感知,让她有一点走神,想起了他心脏处的滚烫。
走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街附近时,季行也忽然打破了沉默。
“我开始接手爷爷的工作了。以后,我们也是同事了。”
白斐有点诧异,良叔不是一直不想让他接触这方面的事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心脏。
季行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别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面上冷静,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下,已经做好了被嫌弃,被拒绝的准备,就像从小到大那么多次一样,可没想到,白斐只是很淡定地点点头。
“行啊,那新同事,现在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
“去找上次那警察,叫什么何阳来着的,弄来那个情人湖变态的所有资料。”
“你也觉得那是个恶鬼?”
“很有可能。而且似乎是个大恶鬼。”
大恶鬼往往不是硬打就能解决的,比如工厂里那个能放大人欲望的,还有李桃这个能搭建幻境的。
这次,得先了解再出手,她可不想再付钱给那个黑心鬼医。
季行也思索片刻,点点头:“好。”
“那明天晚上,我们情人湖见。”
“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纹身店前,白斐和季行也告别,才发现他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湿透。
而头顶的伞大幅度地倾向她的方向,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白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雨还这么大,要不要进来吹一下衣服再走?”
季行也眼睛一亮,一个好字呼之欲出,却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辆加长豪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他面前。
司机连同好几个保镖呼啦啦地涌下了车,十几顶纯黑大伞争着抢着往他头上遮。
“少爷,我们可算找到您了!!!”
季行也:“……我不是说今天自己回去吗?”
司机皱巴着一张脸:“哪能啊!季总和夫人耳提面命过,要我们每天寸步不离保护您的安全,您上次进医院季总都快担心死了,夫人也差点急哭了!您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季行也:“……好吧”
白斐站在屋檐下,目送季行也被保镖们护送着上了车,有人给他备好了干净的新衣服,有人及时给他递上热茶和一堆药片,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季行也神色很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仰头吞了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药,就好像习惯了似的,吞完捂唇咳嗽了几声,又扯松了衣领。
深陷的锁骨白得晃眼,白斐下意识移开眼神。车窗是单向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浪费鬼力去观察他。
她回过神,想关上门,车窗却突然降下,刚刚还一脸冷漠的少年柔和了眉眼,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似的,抿着唇和她挥手。
“那,明天见?”
白斐没忍住笑了,学着他的样子冲他挥手。
“明天见。”
……
第二日晚上八点,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甘甜的青草香,还有湿润的土壤味。
南屿是座小城,依湖而建,依湖而生,市中心的情人湖一向都是南屿最核心的地标景点,它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经济繁华了,但还是人气长盛不衰。
最近这些年老城区改造,以湖为核心建成了一座环带休闲绿色公园,也成为了南屿市家长们放心遛娃的圣地。
只不过今天,情人湖不再是往日的情人湖了。
白斐坐在情人湖湖边的长椅上,方圆十里人丁稀疏,连大人都没几个,更不用说小孩子了。
“一个小孩都没有,那变态,或者说是恶鬼还会来吗?”季行也在她身边坐下,把吸管插进酸奶盒里递给白斐。
白斐咬住吸管,没什么表情,“你去找何阳,打探出什么了?”
“这事说来倒也奇怪,何阳说,他们在这守了好久,遇见过他三次,正面交手一次,从来没看见过他的脸。只知道他身手极好,似乎用的是一种尖利细长的武器,藏在袖子里,也没人看见过。”
“他警觉性很高,总是跑得很快,但也是能看见追踪痕迹的。唯有抓住他那次,他当着他们的面一眨眼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白斐皱眉沉思:“这种情况,可能是实力强悍无所畏惧才喜欢显形活动,或者说是刚成为大恶鬼,还不熟练显形和灵魂体之间的转化?”
“不过,倒是很少会有鬼会用实体武器的,还是这种冷兵器。”
“有啊,你不就是吗。”
“……那恭喜你见到鬼届唯二两个奇葩了。”
墨非和相夜经常揶揄她是古董,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天天拎把破剑到处砍。
季行也好奇道:“所以你为什么喜欢用剑啊?还是这么大一把剑,上辈子学的吗?”
“我不记得我的上辈子了,用这剑是因为……”白斐摸摸鼻子,难得有点尴尬,“当时去店里看的时候,这是最便宜的一把了。”
白斐记得那天,鬼帝派她来做白无常,还特意叮嘱她去买把趁手的武器。
于是白斐在酆都的一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卖兵器的小店里挑挑拣拣,才忍痛买了最便宜的这把黑铁重剑。
但直到她上任才知道,别的鬼差根本不用这种兵器,疑似鬼帝是那兵器店老板的托忽悠她花冤枉钱呢……
不过还好,她用得趁手,就好像这剑天生就是为她而生的一样,也省去了不少买符纸和改造魂体的功德值。
“在酆都,功德值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是啊。”
“你这么努力工作,是在赚功德值吗?”
白斐心酸地嗯了声。
季行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已经八点半了,还是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白斐拍拍衣角,起身道:“看来还是得主动出击,走吧。”
“怎么出击,我们又没有小女……我靠?”
季行也震惊地瞪大眼,只见白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这个眼熟又陌生的小朋友仰头瞪着他。
“这不就有了?”
小朋友约莫七岁左右,和白斐有六分相似,脸上的线条被婴儿肥包裹住,眼睛又大又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包子似的脸蛋圆鼓鼓的,可爱得不行。
偏生她还依旧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待会我去引出它,你在附近守着,如果见到何阳或者其他警察,就把他们引开。”
季行也应下,蹲下平视她,目光停在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脸,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白斐,我能捏捏你的脸吗?”
白斐阴森森地磨了磨牙,“你说呢?”
““我说……可以?”
“滚。”
季行也从善如流地滚了,滚去了某个草丛后面埋伏。
而白斐闭了闭眼,在睁开时眼里的警惕凌然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稚子般的天真无邪。
她绕着湖边蹦蹦跳跳地玩耍,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可都快笑累了,也不见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
直到快要九点时,夜色已经很浓了,白斐从滑滑梯上第三次滑下,揉了揉笑僵的嘴角,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一种方式。
忽然,周围的温度微不可查地下降。
有一只大手突然从后搭上了她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略哑的嗓音。
“小朋友,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