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赶鸭子上架

    菜市场的冬日晨雾还没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浓密的水汽，其中夹杂着几缕拐角早点铺的飘香，循着嗅觉望去，隐约能看见几名站在店铺门口买包子的行人。

    林千灵此刻正蹲在煎饼摊的后巷数钢镚，她微信里的钱已经花光了，为省下提现手续费，支付宝的钱要等明天才能到账。

    钢镚在Gucci老花包里叮当作响，这还是林千灵昨天在二奢店当包时，从内兜里翻出来的。

    这包的五金件早已被磨得泛起哑光，链条连接处的螺丝还松着，每次晃动都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内衬的破洞边缘翻卷着化纤毛边。

    林千灵记得三年前在恒隆广场，她还对着柜台里的仿品翻白眼：“这种走线也敢标正品？”

    如今却把这高仿包当作最后的体面，连拉链头刮出线头都舍不得松手。

    林千灵叹口气，掂量着三枚不知在哪里买东西剩下的钢镚，金属凉意透过薄汗渗进掌心，紧接着她就听见拉链头刮过内衬破洞的刺啦声。

    完蛋，唯一的皮包也被自己弄坏了。

    幸亏这Gucci是个高仿包，不然自己可要心疼坏了，正在挨饿的林千灵欲哭无泪。

    她抬头盯着“1元4个”的窝窝头价格牌，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半岛酒店，自己切开惠灵顿牛排时，刀叉碰撞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香槟气泡的脆响。

    谁能想到，现在的自己竟沦落到这般境地！

    “一块钱四个应该够吃三顿……还有一顿能多吃个窝头。”林千灵站起身，决定花费一块钱购入窝窝头：“yes，赚了！”

    “姐姐，来俩窝头呗？”摊主大妈早就注意到躲在隔壁煎饼摊后面的林千灵，见她终于决定要买，赶紧掀开柏木蒸笼，玉米香混着隔壁炸果子的油腥味扑面而来，“要几块钱的？”

    “一块就行。”蒸汽熏得林千灵眼眶发潮，她摸摸包角磨损的赭色衬布，刚把一个钢镚送到大妈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微博弹窗跳出#您关注的千灵酱疑似假千金#的热搜。

    林千灵心里一揪，自从公司在父亲生病时被股东强行分红，老父亲因此病逝后，她的《精致女生沉浸式度过假日》视频已经半个月没更新了。

    即便她早就跟粉丝解释过自己事业繁忙，但千万粉丝的量级摆在这儿，视频一旦停更，账号就陷入各种离谱言论中，林千灵也毫无办法。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在找到工作之前，必须把父亲找专柜定制的胸针当掉，不然林千灵撑不过接下来一个月。

    那胸针曾被林千灵别在腰间，在慈善晚宴上勾住某AI医疗青年企业家的袖扣，现在却要进入昏暗的玻璃展柜中。

    眼看自己一件件珍藏化为乌有，林千灵心疼得无以复加。

    曾经立下“love只爱LV，生儿只生香奈儿”誓言的林千灵，非常不愿献出这枚从小就陪伴自己的香奈儿胸针，这是她身为前首富千金唯一的标志了！

    就在林千灵万念俱灰之际，挨着她所在地方热搜的词条底下，瞬间顶上来两条全新的热搜——

    #天津电视台招募素人网红奖金百万#

    #天津将打造第一场素人春晚脱口秀#

    想起自己在艺校读书时，父亲曾带着自己在天津电视台的各大节目里充当背景板的日子，林千灵仿佛找到能救济自己的家人一般，落下热泪。

    曾经的林千灵从不把一百万放在眼里。

    现在的林千灵磨刀霍霍，秉持着“要钱不要脸”的原则，她相信自己败也聚光灯，成也聚光灯！

    春晚脱口秀一定能让她达成人生的全新成就——靠个人努力成为名副其实的芳龄富婆！

    林千灵两边腮帮子各塞一个窝窝头，走在路上边给自己加油打气，边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瓶一股脑地喝下去，今天的早点就算完事儿了。

    走着走着，林千灵的脚忽然停在半道，她赶忙回头看看公交站牌，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光报名时间就有点紧，距离海选开始仅剩不到两个小时。

    电视台离自己还有些远，林千灵猛地起身，决定拿出中考体育时的拼搏劲头，整个人“噌”的一声就窜到公交站台，老花包吊坠拍打后腰的节奏比心跳还快。

    转过胡同口时，油条摊的洗碗水溅湿她十块钱买的布鞋，鞋面的人造革立刻泛起白茬，她却浑然不知。

    眼看离公交站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林千灵本想一个冲刺赶上公交，结果一辆粉色电动车“吱——”的一声，急刹在她眼前。

    穿老头背心的男人单脚撑地，印有美团外卖的保温箱眼看就要掉下来，男人抬起一只脚支住保温箱和电动车，一手抓住差点摔倒的林千灵。

    此人反应迅速，但场面实在滑稽，保温箱里十块钱买的十斤土豆滚落一地，男人“啧”一声，松开林千灵，低头去捡自己那几颗不值钱的土豆。

    林千灵还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男人蹲在地上捡土豆时，林千灵才看清他脚上的拖鞋裂口，大脚趾头正从帆布面里探出来透气。

    保温箱的锁扣早被摔得变形，十斤土豆滚得到处都是，有个被磕破皮的正淌着淀粉汁，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泪痕。

    “碰瓷新套路？”男人看着歪倒在地上，被摔懵了的林千灵，十分狐疑地猜道。

    男人开口时，地上的露水正好溅在林千灵后背上，凉津津的，混着男人身上散出的痱子粉味——那种老牌国货的味道，和她现在用的三块钱一袋的洗衣粉一模一样。

    好嘛，公交车没赶上，还被人看了笑话，这下真成显眼包了。

    林千灵刚想开口理论，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

    “电动车是偷的，房是赖着不走的，三餐是捡同事吃剩下的，我只有一条裤衩儿，您要不？”

    “你撞人你还有理了？”林千灵刚想反驳，却在看到对面背心上的破洞时，把话咽回去。

    这人穷得连针线盒都买不起吗？林千灵顿时对眼前人有些怜悯。

    双方正要开口时，他们的手机却同时震动起来。

    林千灵看着[23号选手请候场]的短信，发件人备注“津门笑匠后台”。

    男人盯着[评委开会迟到扣50]的通知，锁屏壁纸赫然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记账表。

    两人余光瞥过对方手机屏幕，匆匆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你是不是——”

    话到嘴边又同时闭嘴，像是被菜市场的喧闹声呛住。

    最终林千灵把目光停留在沈渡然被刮花的电动车屁股上，沈渡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心爱的电动车竟然屁股开了花，心疼不已。

    “赔你五块，再多没有了。”林千灵刚想从包里拿出仅剩的两个钢镚，打算剩下的钱以后再还给沈渡然，哪知对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你去电视台？”

    “对啊。”林千灵正纳闷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听对方自顾自地说：

    “电动车借你，帮我把保温箱里的盒饭顺路送到电视台，这单跑路费咱俩AA，我另一个兼职快迟到了，你帮我跑这单就当赔偿。”

    “微信扫码。”沈渡然举着裂屏手机，屏幕上的裂痕从左上角蔓延到右下角，直接穿过他的证件照头像——

    照片里的人穿着笔挺西装，领带打得比银行柜员还整齐，和眼前穿沙滩裤、露着脚趾头的男人判若两人。

    林千灵将信将疑地扫他的微信二维码加上好友，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骗子。

    不过现在林千灵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沈渡然此时借她电动车，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二话不说骑上电动车狂奔而去，全然没注意沈渡然在后面憋笑憋得想死的滑稽表情。

    这电动车质量还不错，不到一个半小时，林千灵就穿过两个市区来到津门笑匠制作组后台，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林千灵很快就把盒饭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接过盒饭，举着喇叭大喊道：“23号替辽沈集团把盒饭送过来了！道具组来收一下！”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上场，林千灵却没准备稿子，不过俗话说得好，死到临头发型也不能乱，林千灵三两下把包上的丝巾甩成披风挂在身后，抬手整理一下衣领，找出高中文艺汇演的脱口秀剧本，站在角落认真背词。

    剧本年代久远，有些内容已经不符合当下实际，等上场时再临场发挥吧，林千灵忽然有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感觉。

    “姐姐要写血书控诉资本家？”抱快板的男生是林千灵的前一号选手，他十分自来熟地凑上来，盯着她屏幕上的稿子说，“内容够劲爆，就是你能说好吗？”

    林千灵的处境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她摆摆手无所谓地说：“过不了就当是行为艺术，反正我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够勇。”那男生朝林千灵一抱拳，转身就兴高采烈地走向幕布后方。

    电视台的喇叭突然响起：“22号上场！”

    眼看在她前面的男生已经走上舞台，林千灵攥着发烫的手机，马上就轮到自己了，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后台白炽灯刺眼，她瞥见化妆镜里自己皱巴巴的衬衫——那是从地摊淘来的尾货，袖口还凝着今早蹭到油条摊的油渍。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23号准备！”尖锐的催促声打断林千灵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紧紧丝巾披风，布鞋踏过走廊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推开舞台侧门的瞬间，聚光灯如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在看到前排评委席时愣住——正中间那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赫然是今早被她撞翻土豆的沈渡然。

    此刻他卸去老头背心，眼镜下眉眼凌厉，腕间表带与早上捡土豆时的廉价电子表截然不同，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打分表。

    林千灵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真的。

    她实在不想在沈渡然面前再丢一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