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邀饭庆功
小饭馆的白炽灯在沈渡然镜片上跳着光斑，林千灵咬开炸蛋的溏心，金黄的蛋液顺着瓷勺流进红通通的螺蛳粉里，突然就着升腾的热气笑出声。
她破产后第一次觉得，原来醋溜土豆丝的酸香混着螺蛳粉的臭，比半岛酒店的玫瑰香槟更让人浑身通透。
“说真的。”她夹起块炖得绵软的土豆，想起早上摔在地上时滚得满地的土豆蛋子，“您早上穿老头背心骑粉电驴，车筐里还放着十斤土豆的样子，跟现在西装革履坐评委席的派头，简直不像同一号人。”
沈渡然咽下一口酸辣汤，眼眸微微一暗，衬衫领口的灰尘印子跟着颤动：“你不记得我了？”
“什么？”林千灵只顾着吃东西，全然没听到沈渡然的喃喃自语。
“......彼此彼此，你在台上那么慷慨激昂，我也没看出来你是个有钱人。”沈渡然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给林千灵叫了一瓶大窑，玻璃瓶在桌面磕出清响，泡沫顺着瓶口溢出，话毕，沈渡然又默默喝口酸辣汤。
汤里的红油在瓷勺边缘凝成小圈，沈渡然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衬衫领口的灰尘印子被热气蒸得更明显，林千灵注意到他西装袖口的纽扣少掉一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和她那件二十块的地摊货竟有几分相似。
两人相视而笑，饭馆里的电视正在播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首届素人春晚脱口秀海选爆冷，千万粉丝博主‘千灵酱’凭《破产版名媛》成功晋级，网友戏称‘把穷日子过成单口相声’。”
林千灵看着屏幕里自己举着窝窝头的画面，突然把咬了一半的炸蛋往碗里一丢：“完了，我现在看见土豆都想写段子，刚才在后台还琢磨着，您那电驴屁股开花的样子，竟然是被我撞出来的，下次写脱口秀剧本，也省得让你家电驴白白牺牲。”
“合着我电动车还是你灵感缪斯。”沈渡然夹起炸蛋，蛋黄在瓷勺上颤巍巍的，“那你可得多写点正能量的，比如我送外卖时攒的好评——上周有个大爷给我写‘小哥车技稳，土豆没摔烂’，现在成了我电动车的车贴。”
老板娘端着茶壶过来添水，瞅见林千灵袖口的油渍：“姑娘，你这衬衫领子白得比我家炒勺还亮堂，要不我送你块碱面？搓搓袖口还能干净，也配得上你网红的身份不是？”
老板娘话里带着七分调侃三分心疼，沈渡然差点被呛到，林千灵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得嘞，老板娘，回头我直播间给您打广告，点一碗十块钱螺蛳粉还送碱面，实在！”
老板娘微微一笑，端着碗转身就走。
夜色渐深，小饭馆里的人渐渐散去，桌上堆着两个空碗，碗底剩着螺蛳粉的红油和炸蛋碎，沈渡然擦擦嘴，忽然指着林千灵的包：“你那Gucci纸袋补好了？早上看你在后台用别针随便别上，跟打补丁似的。”
“那能叫补丁吗？”林千灵掏出纸袋晃晃，别针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这叫皇帝才能想到的补法，直播间老铁都说像限量版中古包。”
沈渡然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皱巴巴的记账本，翻到夹着铅笔的那页：“您既然是皇上，那平民今天记的账里你还没算明白呢——赔电驴屁股3块，送盒饭赚5块，你还净赚两块。”
“......国库空虚，改日再说。”林千灵自知理亏，开始对沈渡然无言以对。
“昏君。”沈渡然开口骂道。
“合着您还记小本本上呢？”林千灵想要岔开话题，她默默凑过去，看见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夹着张便利店小票，“哟，您这记账本可比我的人生阅历记得都多，‘6:00买土豆10斤，7:30送外卖撞名媛，10:00换西装当评委’——沈老师，您这日程比我破产前的下午茶预约还满。”
沈渡然合上本子，耳尖有点发红：“没办法，房贷车贷没断，总得想辙。白天当评委是副业，晚上送外卖才是主业，那辆粉电驴还是二手市场淘的，老板说前车主是跳广场舞的阿姨，车筐里的Hello Kitty挂坠都没摘。”
记账本的纸页泛黄，边角被磨出毛边，每一笔数字都用尺子画得工工整整：“6:00 土豆 10 斤 9.8 元”“7:30 撞人赔土豆 3 个 0.5 元”。夹着的便利店小票上，“临期酸奶买一送一” 的促销信息被红笔圈了又圈，背面歪歪扭扭写着 “给妹妹攒学费”几个大字。
林千灵顿时有些心疼沈渡然，但怕伤及人家痛处，只得转移话题。
她突然想起早上撞他时，车把上确实挂着个掉了耳朵的Hello Kitty，没忍住笑出声：“我说怎么看那电驴眼熟，合着是广场舞限定款？”
“那可不？”沈渡然摆手，懒得再搭理林千灵。
两人结账时，老板娘举着计算器笑出褶子：“一共22块，姑娘你上次欠的3块炸蛋钱，这次一并结了吧？”
敢情老板娘之前是在意林千灵欠的三块钱啊，这二傻子还没听出来，沈渡然无奈地想。
林千灵摸出手机刚要扫码，沈渡然已经把钱直接扫过去：“我来吧。”
林千灵看沈渡然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她不是在看一个男人，而是一尊愿意付钱的佛。
走出饭馆，胡同里的路灯刚亮起，沈渡然的粉色电驴停在墙角，车屁股的裂痕在路灯下格外显眼，“走，我送你回家。”他跨上车，车座顿时发出“吱呀”声响。
林千灵刚坐上后座，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白天当评委，晚上送外卖，哪来的时间换衣服？别告诉我你在保温箱里藏了西装。”
“差不多。”沈渡然发动车子，夜风卷着炸糕的甜香掠过鼻尖，“有回送外卖时碰上下雨，西装淋湿了，我穿着美团背心去当评委，差点被当成走错片场的选手。”
电动车拐过胡同口，夜市的霓虹映得两人脸上五光十色。
林千灵看着沈渡然挺得笔直的后背，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像极了她直播间先前跟她网聊过一次的榜一大哥——
表面糙里糙气，心里却藏着股子不低头的劲儿。
“其实今天在台上，我说穷着踏实是真的。”她忽然开口，“以前我爸事业没起来的时候，我为了能跟少爷小姐们玩得好，一下课就把校服脱掉换成高定礼服，连笑都得对着镜子练角度，现在穿二十块的衬衫，反倒能在菜市场跟大妈抢特价土豆，活得倒像个人了。”
沈渡然没回头，声音却软下来：“我懂，就像我送外卖时，听大爷大妈唠家常，比坐在会议室听报表有意思多了。”
“没办法，谁让家里以前住老破小呢？比不上这帮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小姐。”林千灵有些困，无意识开始吐露更多话。
“你平时上班估计也挺苦的。”她到现在还以为沈渡然也只是资方派来的节目助理，心里不自觉把他划分成跟现在的自己是同一类人。
闻言，沈渡然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红灯变绿，电动车“嗡”的一声窜出去，车屁股的裂缝再次发出“咔嗒”响。
就在林千灵的眼睛很快闭上时，沈渡然突然说：“其实今天你在台上说那些话，我特别懂，以前我也觉得赚大钱才算成功，现在发现，能把土豆炖出肉味，把电驴骑出跑车感，才是真本事。”
林千灵听到这些话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到了。”沈渡然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电动车的大灯照亮墙面上的小广告，“上去吧，记得早睡。”
林千灵下车时，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枚钢镚塞给沈渡然：“赔你电驴的补丁费，虽然只有一块，但寓意好——一元复始，咱们的新生活，就从这枚钢镚开始。”
沈渡然接过钢镚，在手心掂了掂：“行，我收着，等你拿了奖金，记得请我吃顿好的——要加三个炸蛋。”
“得嘞。”林千灵挥挥手，转身走进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起，照亮林千灵嘴角的笑，她摸着口袋里剩下的钢镚，忽然觉得原来生活最动人的地方，从来不是奢侈品的光泽，而是像这样，两个被生活摔打后的人，坐在电驴上，用钢镚碰出的那声清脆，比任何掌声都更真实，更温暖。
夜市的喧闹渐渐平息，沈渡然的电动车叮铃铃地消失在胡同尽头。
林千灵站在窗边，拿起爸爸生前早就给她悉心收好的高中脱口秀演讲稿，思绪流转间，大小姐也会抬笔写出稿子了。
凌晨一点，林千灵写完脱口秀剧本打开手机，抖音的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有粉丝翻出她三年前在巴黎时装周的视频，对比今晚海选的路透图片，粉丝们总是各种好奇各种担忧。
“呜呜呜呜呜姐姐家真的破产了吗！不是说休整期间，咋去参加脱口秀了？”
“千灵酱是不是真没钱才跑去当喜剧演员的呀？我还以为之前直播间纯纯带货玩梗的说。”
“指定家里没钱走投无路了，她之前可是学音乐剧演员出身的，跑去当丑角，肯定是要钱不要脸了呗。”
林千灵看着这些评论，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转天早上顶着俩大黑眼圈，打算去买点大米煮粥当早点，忽然发现沈渡然的粉色电驴“吱呀”停在小区停车场前，而原本被林千灵撞坏的地方，已经被贴好新的车贴“钢镚一响，黄金万两”。
旁边画着个举着窝窝头的卡通姑娘，车尾还贴着行小字：“破产名媛专属座驾，刹车靠脚，快乐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