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来了。”
两个小女孩把手握着。
这时江渡感受到一个目光,抬眼望去,是那个经常跟着她的男生。
“那是我表哥,今天我舅舅来了。”
两个人上了楼,遇上郝玉她表哥,江渡盯着他点了一下头,男孩也不知道看没看见转过身就走了。
“这人真让人恼火,你可是我好朋友诶,知不知这样很没礼貌。”郝玉把后半句说得很大声,生怕她表哥听不见。
江渡紧急转移话题。
“你家里那么远,你平常怎么来上学?”
“我家司机开车送我啊。”
“哦。”
江渡一时觉得自己话多。
两个人进到郝玉房间。
江渡还没反应过来,郝玉就掏出一-大堆衣服,在江渡身上一一比划。
“这是做什么?”
“给你挑衣服啊。”
“我不要。”
“你要。”
“我不要。”
“你不要我就哭,然后不跟你玩了。”
两个人拉扯间,一条崭新的裙子已经穿到了江渡身上。
“我没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
白色的泡泡裙,像小公主。
郝玉大叫一声:“好美啊!”把江渡吓了一跳。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帮。这样看更好看了。”郝玉围着江渡转圈。
“我舅舅和我其他亲戚来了,所以下午有场聚会,你要不要来,我想你来,我有几个姐姐特别烦人,我不想和她们玩,我想和你玩。”
“可是我下午要回去。”
郝玉转了转眼珠:“那我下午和你一起回去。”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我家没床给你睡。”
“我和你睡不就行了。”
江渡知道郝玉认定的事难以改变,于是就同意了。
“我家没有你家大。”
“哦。”
每次都是这样,郝玉越坦荡,江渡那颗心就越脆弱。
尤其是看到郝玉父亲那么优雅绅士的时候,江渡的心像是被海水刺个彻底。她想起她几年不见的父亲,想起最后看见他的场景,他站在门口疯狂地对她咆哮,伸起手要打她。
想起她那荒唐的、像魔鬼一样的爸爸,她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站在这样一个到处都闪着玻璃光的地方,穿着这样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好不体面。
她想回姥姥家。
于是她给姥姥打了电话。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江渡提出要回家,郝玉说要一起,江渡拒绝了她。
江渡觉得自己的电量快要耗尽,她没有力气再和郝玉说一句话。
郝玉哭了,江渡也无动于衷。
大人们可见这场面,一时惊讶,为了维护场面把郝玉带回了屋,让郝玉表哥送江渡回去。
等大人们再也看不到两人踪影,江渡问:“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男孩又要跑,这一次江渡拉住了他的手。
男孩静止了,转过脸看向江渡。
夕阳印的男孩的脸一片红。
江渡明白了一切。
“你喜欢我。”
“嗯。”
姥姥的电动三轮车终于开到了,她看着路边牵手的小女孩小男孩,一时觉得世界真是变了,这么小年纪就知道谈恋爱。
“我不要你喜欢我。”江渡留下那么一句话,坐上姥姥的三轮车走了。
“人男孩看样子挺好呢,你咋那么霸道呢,别人喜欢你都不行。”姥姥絮絮叨叨的说着。
“姥姥,我想回家。”
姥姥安静了,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觉得,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失恋了。
江何无数次回想,要是那天她没有抗拒留在郝玉家里,后面的事情会不会有改变,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重来一次也不行。
江渡14岁的时候,再次回到了父母身边。
江渡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别离,离开小时候住的地方,离开记忆中的阿姨们,离开父母,这一次的离开,却令她分外痛苦。
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姥姥和江渡到了家,江渡发现家里灯还亮着,正要询问姥姥,就看见自己的妈妈爸爸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向姥姥,姥姥看着自己的女儿。
姥姥听见自己的女儿说,江渡听见自己的妈妈说,“他知道错了,他会改的。”
“我原谅他了。”
江渡看向自己的爸爸,她想起妈妈带她和弟弟从游乐园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门口的一双女士鞋子,妈妈从没有穿过这样的鞋子;她想起妈妈把她关在门外听见的怒骂声和打斗声;她想起她急忙打开门看着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爸爸和妈妈扭打在一起;她想起父亲骂她妈妈是丧门星,骂她是赔钱货。
爸爸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最后跟着另外一个女人离开了,妈妈无力养育两个孩子,把江渡放到姥姥那里。三年过后,爸爸仍是一个穷光蛋,回来找妈妈,求得她的原谅。
而妈妈,原谅了他。
新生活又来了,而江渡不再期待新生活。
初二,江渡搬进了学校住宿。每个月回一趟家。
她从回来之后就不再和她的姥姥联系。
太痛苦的爱变成了恨。
她恨姥姥遗弃她,恨姥姥假装喜欢她。
恨分不清人的善意和恶意。
于是,她又回到了从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江渡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看见妈妈在屋里流眼泪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爸爸染上了赌博把家里的钱、房子能赌得都赌完了,还欠了一-大笔钱,又跑了。
江渡觉得自己最应该恨的就是她爸。
后面是江渡的初中学校给江渡出的资助帮江渡上了高中。
上高中后,江渡彻底不跟家里来往了,高中不提供宿舍,江渡用暑假打工挣的钱在学校旁边租了小房子。
期间可能是妈妈觉得丢人还是觉得江渡冷漠不再和江渡联系。
江渡在高中也没有交友,自己过着教室、食堂、出租屋三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今天,江何心想。
高二刚开学,妈妈来找江渡了,她想让江渡帮帮自己,弟弟发烧,自己要打三份工,实在没时间照看弟弟,让江渡来医院照顾弟弟。
“怎么不把他放到姥姥那里。”江渡说。
“姥姥年纪上来了,她没那么多精力。”
后来,江渡还是帮忙照看弟弟,学校和医院两头顾不过来,江渡只能时不时请掉半天假去医院。
直到今天,江渡在医院看到了爸爸。
她听见爸爸说:“饿了吧,走,爸爸先带你去吃东西,爸爸记得你最喜欢吃咱们家楼下的鱼粉了。”
“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了,再说,是你喜欢吃鱼粉,我没那么喜欢吃。”江渡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出来,沉默着出了医院。
“还是去原来那家店?”
“有点远吧,再说弟弟还在医院。”
“听爸爸一次吧,咱父女也好久没聊过天了。”
江渡没吭声。
打车的钱,是江渡付的。
进了店,没想到没有鱼粉,只有一个彪形大汉坐在那里。
她听见自己的父亲说:“我女儿年轻,聪明,还漂亮,肯定非常能赚钱,对吧,女儿。”
江渡盯着自己的父亲,发现原来她尽管知道并不那么爱自己的父亲究竟多无情。
江渡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抓紧手机按下急救键报警。
这个面目越来越陌生的男人看见女儿不回话,发了疯的抓紧江渡的胳膊,“女儿,你要听话知道吗,我跟他们说好了,你在这边好好干,爸爸会回来找你的。”
江渡明白。
他要把她买了。
这下轮到江渡抓紧爸爸的胳膊不放。
男人一把把江渡踹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那之后,江渡有好几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彪形大汉把江渡带到车上,一路向海边驶去。可能看江渡只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并没有绑她。
于是江渡有了一个机会。
她向远处望去,看见了靠在岸边的巨大轮船。她意识到,如果上了船,这辈子可能都回不来了。
在急转弯处,车速减慢的时候,江渡一个猛起,从后面蒙住开车人的眼睛并开始挠他的双眼。
男人想把江渡的手拨开,可是江渡死死不放,男人开始咒骂,车身越来越晃。
江渡趁乱握住方向盘向右打死,整个车尾摆到了前面,车子向后倒撞向栏杆的那一刻,被对向行驶过来的大卡车撞出了栏杆外,整个车滚下了山坡。
江渡感到自己动不了了,身上火辣辣的疼,尤其是右脚,钻心的疼,她想起身,发现自己被整个车身压着,无法动弹,她挣-扎着,逐渐失去了力气,身上疼得那股子热气逐渐被寒冷代替。
江渡感到天色渐渐变暗,小岛海边晚上的风,入了秋,吹得人发寒。
她渐渐地闭上眼,在即将睡过去时,感觉有人将她抱起,擦着她的脸,不断的喊她的名字。
江渡感受着这个人身上的温暖。
2028年9月25号星期一,海风吹了又吹。
终于温暖了,江渡在这一天的最后一刻,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