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溪园,沈祁聿呼出一口热气,神色冷淡了不少。
无名不解:“世子爷,您为何非要留下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还求到老夫人这里了。”
深冬的寒月映照着主仆二人的身影。
行至竹安堂外,沈祁聿望着偏院的细微灯火,眸子暗下来。
为何留下她?
倘若一个人贸然出现,且并未张口,你却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会留下她吗?
多有意思啊,诡异的人,诡异的事。
这偌大的国公府,沉寂许久,也该有点趣事了。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色,只能听见那沙哑愉悦的嗓音:“听说狐狸最是狡猾,养一养,说不准会熟呢,这国公府腌臜的很,不差她一个。”
无名不懂,但世子爷下令,他们做下人的只需照办。
沈祁聿抬脚进门,“派无情同执夏一起去雅堂居伺候,去之前,先到四妹妹那里,取两身合适的衣裳,明日祖母那关过了,给她在珍坊阁做几身新的。”
无名瞳孔骤缩。
“......是,属下这就去办。”
雅堂居内。
奚虞终于洗干净了身上的脏污,脸蛋也被热水熏得粉红,洗漱归来,她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了~
执夏有些担忧:“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小心着凉。”
奚虞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嗯,麻烦了,我有换洗的衣裳吗?”
“姑娘介意先穿奴婢的吗?您来的匆忙,竹安堂里世子独居,女子之物甚少。”
奚虞恍然大悟,哦,对,这有病的孩子厌女。
“不介......”
她话音未落,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奚虞瞬间缩回浴桶,执夏赶忙走过去查看。
“是谁?”
无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是我,无情,世子爷派我来和你一同伺候姑娘。”
执夏脸色一变,开门出去。
“世子爷居然将你派来了?”
无情端着衣裳,面无表情:“我也很纳闷儿。”
“我们可都是从小培养,给未来世子妃准备的,来一个就算了,来两个算什么?更何况,来的人居然是你。”执夏难以置信。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是一沉,这国公府,怕是要变天。
无情带来了衣裳,奚虞换上直接回房,沾床就睡,一气呵成。
执夏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却被无情拉着关上了门。
“你干嘛不让我说?”
无情瞥她一眼:“做主子的爱怎么睡就怎么睡,我们做下人的少管。”
“按规矩......”
“规矩?世子那边可是嘱咐了,小心伺候,你就是太死心眼儿了,先去同世子禀报吧。”无情抬脚就走。
执夏无奈跟在后头,二人很快到了竹安堂书房。
“奴婢见过世子。”
“嗯,都看出来什么了?”
沈祁聿背对着她们,立于书案前,声音慵懒随意,却压迫感十足。
执夏保持跪姿,低着头回他:“回世子,姑娘沐浴时,身上满是青紫伤痕,极为可怖。”
沈祁聿点点头,不怎么在意,甚至还翻了一页书,声音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身上有伤?她可有说是为何?”
执夏欲言又止:“是......是她爹打的。”
“哦?”沈祁聿抬了抬眼,眸中划过一丝兴味儿,半晌轻笑了一声:“那可有听见什么诡异的声音?”
无情和执夏均是摇摇头,“并未。”
沈祁聿点了点头,哦,只有他能听见。
“知道了,下去吧,她之后会在府中住下,你二人就跟着她吧,若是人手不够,就调动底下的人,务必要护好她,她若有异动,即刻派人传信。”
“是。”
待室内归于平静,沈祁聿隐于黑暗中,声音染上嘲弄的笑意:“狡猾的狐狸啊,最是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
奚虞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猛得坐起,拔高声音:“执夏?”
执夏快速推门进来,“姑娘,发生何事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奚虞期盼地看着她。
然而,执夏慌忙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姑娘......已经快午时了。”
奚虞头脑风暴中,然后栽了回去。
【啊啊啊啊,中午了?怎么没人喊我起床?这下完了,第一天见人就起晚了,肯定留不下来了,呜呜呜。】
行至门前的沈祁聿恰好听见她哀嚎的心声,脚步一顿,勾了勾唇,轻咳了一声,抬脚踏进门内。
【啊啊啊,死病娇来了,也不应该是死病娇,他这会儿还没犯病,至少外表看着正常。】
沈祁聿的眼皮一跳,心里闪过一丝不快,这是骂他呢?
奚虞快速爬下床,昨天她的脸洗干净后照了照镜子,不知道为什么,原主和她本人长得大差不差,就是年纪小了点,没有现代的她那股子小白花可怜见儿,但,胜在好看啊!
她学着昨天执夏的动作,行了个礼,嗓音放软:“阿虞见过世子表兄。”
【该死的,退一百万步讲,我为什么不能穿成皇帝?凭什么我要行礼?毫无人权!】
沈祁聿:“......”
呵,人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沈祁聿戏谑地看了她一眼,在旁边落座,“阿虞表妹睡得可还好?”
这声阿虞表妹在他的口中有些缱绻,让奚虞怔愣了好一瞬。
“啊......好,睡得还不错,就是床硬了些。”
执夏闭眼想死,姑娘啊!
沈祁聿轻笑一声:“表妹睡得这般好,自是不知表兄为了表妹,废了多少心血啊。”
奚虞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过神,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该死该死,这张破嘴,别崩人设啊!】
“表兄,阿虞为来京城,已经几日未合眼了,想来是身子疲惫,所以才未能准时起来,表兄,您别因为这个就赶阿虞走,您菩萨心肠,一定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奚虞甚至还掉了两滴眼泪,多了挤不出,她现在刚睡醒,心情好得不得了。
沈祁聿摇摇头,笑得恶劣:“非也非也,阿虞表妹,表兄我呢,是天大的恶人呢。”
奚虞:“......”
她现在是真想哭了。
【变态狗世子!】
沈祁聿欣赏了一会儿她多变的脸色,他这便宜表妹,长得还不错,技艺也多,不仅会说谎话,还会变脸,青一阵紫一阵的,着实有意思。
他敛下唇边笑意,抬了抬手,“伺候表姑娘洗漱。”
执夏应声:“是。”
奚虞缓了缓心神,一边洗脸一边洗脑。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留就留,不能留就去死好了】
听得沈祁聿一阵一阵耸肩,死气沉沉的国公府,终于让他找到了个有意思的人儿啊。
洗完脸,换了身衣裳,跟在沈祁聿身后,奚虞心里忐忑不已。
【什么意思?带我去哪啊?我好慌,表兄,亲表兄,你要是力排众议把我留下了,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沈祁聿嘴角抽了抽,当牛做马就算了,当个乐子还行。
慈溪园外,沈祁聿驻足,抬了抬下巴,“这里是祖母的居所慈溪园,祖父卧病在床,现下带你去见见祖母与我母亲,你且随我进来吧,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自己的了。”
奚虞默不作声地点头。
让沈祁聿略微惊讶的是,他此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其实奚虞只是发了会儿呆,她演戏这么多年,这次不过是没有摄像头而已,台词她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一进门,沈祁聿掀开袍子行礼,“孙儿见过祖母,母亲。”
奚虞紧跟在后行礼,声音柔和:“奚虞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老夫人万安,夫人万安。”
沈祁聿余光看过去,眼里带着玩味,他刻意未告诉她该说什么,没想到还算机灵。
沈老夫人点头,“聿儿坐吧。”
随后一个眼神凌厉地扫过去,紧盯着奚虞不放。
“你就是昨日来认亲的女子?”
换作旁人,估计早就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奚虞是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怂。
奚虞往前走了几步,跪坐在地上,拿出玉佩,眼泪说来就来:“老夫人,小女奚虞,从易州来,此玉佩是当年老国公来易州之时留下的,我娘救了他,他认我娘为干女儿,嘱咐我娘说有难来京寻他,阿虞字字属实,并未说谎。”
【只要我说的理直气壮,你们也拿不出证据,就是我对!】
沈老夫人皱眉不语,奚虞只能再添一把火。
“老夫人,如此贵重之物,老国公怎会随意乱丢?我娘说,老国公当时说这玉佩,是他及冠那年老夫人送于他的,定不会有错的。”
【过程全错,结果全对,没想到吧?这玉佩是当年讹来的哈哈哈哈哈】
沈祁聿面不改色地听着她撒谎,甚至还有些想笑,小狐狸就是小狐狸。
那边沈老夫人抬了抬手,青柳从奚虞手中取走玉佩,递到沈老夫人面前。
沈老夫人端详了半天,点了点头,“是那块玉佩没错。”
奚虞眼泪汪汪的:“是啊是啊,老夫人,阿虞自是不敢欺骗您的,阿虞实在是走投无路,只想求一处安稳居所,哪怕伺候老夫人一辈子阿虞也愿意啊。”
【呸呸呸,我不愿意,我还要回家呢。】
回家?
沈祁聿修长冷白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戒,面色倏地变冷,突然出声:“祖母,只她一人,吃不穷府上的,那便就留下吧。”
安国公夫人林意一怔,看看奚虞,又看了看自家儿子,有些不确定:“聿儿你这是?”
难不成看上了?林意想了半天,不会吧?她这个从小到大不近女色的儿子,不会真看上了吧?
不过想想也是,一直避着女子,及冠之年却不娶妻,相对于他是个断袖这个说法,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希望自家儿子只是没遇上爱慕的人。
不过,眼前这孩子,家世也属实是个问题啊。
沈老夫人也跟着蹙眉:“聿儿的意思是?”
沈祁聿起身,将地上跪坐的人拽起来,神色冷淡:“既是祖父所认干亲之女,断没有赶走的道理,就让表妹留下吧,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府中谨慎些准是无错的。”
令奚虞没想到的是,沈老夫人很快就同意了,这让吹着冷风的奚虞茫然的很。
【不是,你一句话的事?那干嘛还要让我来见人?】
沈祁聿走在前头声音倦怠:“你留下的事,总要走个过场。”
奚虞撇了撇嘴,“阿虞知道。”
【这是干嘛?咱俩很熟吗?】
前面的沈祁聿脚步一顿,奚虞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了上去。!
“啊!好痛!你......”
他转身,眼眸含着奚虞看不懂的意味,让她愣在原地。
“阿虞表妹,今后在这府上,有事就来找表兄,毕竟,你是表兄领进门来的。”
回家?
门都没有!
进了他的门,要走要留,自是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