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赫连铮翻院子的功夫,另一边的季砚书正乔装打扮,和跟她一样惨不忍睹的赤霄混在城外的流民堆里,等着被守城官兵挑走当官妓。
二人站在队尾,对迎面走过来的一队柳州官兵暗自打量,季砚书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身子骨结实,断不会因为吹点夜风就打喷嚏。
于是她心想:“谁骂我?”
二人这次准备的十分匆忙,只简单在流民堆里滚了两天。但好在青楼女子灾年也好讨生活,各个也不至于瘦的太过,她们两个混在里面,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守城官兵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陛下殿下,正按照上面的指示挨个儿挑选,正巧走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几眼,张口问起话来。
眼见对面的高个女子并不回话,二人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一点颜色瞧瞧,手上一个腕子粗的木棍刚刚举起来,就见身边另一矮个子姑娘忙凑了上来。
赤霄将季砚书护在身后,一边讨饶,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脏兮兮的碎银往对方怀里塞:“军爷对不住,我姐姐天生残疾,耳朵听不见的,各位通融通融,通融通融……”
为首的那个丘八狐疑地看着她一眼,反问道:“聋子?”
季砚书也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带着点讨好对着面前两个兵痞子笑。
就在那人面露犹疑时,旁边的胖子小声提醒道:“大人们干的都是大事,不容泄露一丝一毫的,进献个聋子岂不好么?尽心又省事,不怕大人们不收。”
那为首的仔细想了想,觉得胖子言之有理。又左右看了两姐妹一眼,觉得这姐姐漂亮,妹妹识相,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遂笑嘻嘻地收了银子,对着赤霄点了点头:“带着你姐姐去那边等着吧,姐妹两个生的不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赤霄忙应声,千恩万谢地将季砚书带走了。正巧此时另一个守军赶过来,见状不太赞成:“你们两个别猪油蒙了心,为了几钱银子搭上性命。这样残废的带回去,咱们能交差吗?”
“你懂什么?”那瘦子不耐烦地说,“咱们将军多疑,身边从来不许什么公子美人近身的。就这种又聋又哑皮面又好的,不仅那方面得趣儿,还守得住秘密,将军万一要是看上了,肯定少不了咱俩的好处,要是将军没看上,这样好的脸蛋,自然有兄弟们享受,左右都不亏。”
那傻大个似懂非懂,却还是信了,嘿嘿一笑对着瘦子道:“还得是大哥!”
三人就这样互相说笑着走向了下一拨人,季砚书和赤霄互相搀扶着走上城门外的马车,上面已经有了不少女孩,二人不动声色地找了个角落,老老实实地坐下。
不一会儿那两兄弟又上车来,给每个人都蒙了眼,季砚书粗略一看,这一趟,少说有二十多个女孩,除了普通的官妓,竟也不乏乐师伶人,可谓一应俱全。
她拉过赤霄的手,写道:“昔日京城里,就算是太子府上请乐师助兴,也只有七八人,生怕逾了制去。一个叛军首领竟有这样的排场,也是叫我长见识了。”
赤霄远没有季砚书这么松快,整个人绷得死紧,见季砚书还有心情回忆旧时京城景象,也很无奈,于是也学着对方样子写道:“属下刚刚见校场一应用具,柳州驻军估计远不止五万人,咱们人手不够,怎么办?”
当然不止,他们哪有这么听话?季砚书心里想,手上一刻不停地写道:“见机行事,擒贼擒王。”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外面陡然嘈杂起来,季砚书仔细分辨着,似乎都是些个喽啰,只见那一对拉车的兄弟对着面前人道:“去去去,这批人都是要进献给将军和大人们的,哪有你们的份?”
其中一个人笑嘻嘻地说:“谁不知道将军们向来对这些个庸脂俗粉没甚兴趣,到头来不还是便宜了兄弟们,王麻子,你也别再废这个事,干脆一步到位,给了我们吧。”
王麻子闻言洋洋自得:“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可是我特意跑到城里找来的乐师伶人。大人们都是京城来的,自然看不上这些个俗物,我找的这些可大不一样,据说还有昔日扬州城里的头牌呢。”
周遭人一阵哄笑,季砚书却警觉起来。京城来的大人是谁?
季砚书攥紧了赤霄的手,外面一阵亮光,王麻子招呼着马车里面的女人出来。自家姐姐聋的专心致志,赤霄见状先是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才将人搀扶出马车。
就在二人下马的那一刻,外面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后是一些窃窃私语,还暗暗夹着抽气声。季砚书蒙着眼,听不太清。不过很快就有人出声:“乖乖,这就是扬州城里的花魁,可是叫我老邓长见识了。”
她闻言一愣:“花魁?谁?她吗?”
正想着是不是搞错了,却见并没有人反驳,刚刚那一对兄弟似乎也是默认了。王麻子看见这姐妹俩,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对着二人的方向要喝:“欸!你们两个。”
王麻子并没有取下他们眼上的绸缎,季砚书像是没听见一样专心致志往前走,赤霄拉了她一把,然后才对着王麻子出声的方向笑道:“军爷,有什么事吗?”
似乎感觉到了身边妹妹的迟疑,季砚书也顺着赤霄的方向释放了一个讨好的笑。王麻子愣了一瞬,随后说:“你们两个不跟他们一起,跟我来。”
二人跟着王麻子进了一间尚且算得上干净宽敞的屋子,王麻子嘱咐了一句别乱跑就走了,季砚书四处看了一圈,这才在屋子中央那张椅子上坐下。
赤霄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悄声道:“殿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大营里面怕是不好给国公爷通传消息吧。”
“不慌,宋老比咱们地头熟多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季砚书想了想,“今晚他们应该不会有动作,等天黑了咱们出去摸一圈,看看情况。”
赤霄有些迟疑:“刚那些人说营中有京城来的大人,韩玉估计也在,是不是太冒险了。”
季砚书摇头:“我猜,那些所谓的大人们,不在这里。”
“你看那。”她指着不远处一个重兵把守的军帐,“那是中军帅帐,虽然也是重兵把守,但是现在都已经是饭点了,咱们在这坐了小一个时辰,那帐子都没人进出过。”
赤霄:“陛下对江南密而不发,他们现在应该正是紧张的时候,但我刚才观察他们巡营操练都稀松的很,不像是战时准备,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不打了?”
季砚书漫不经心道:“许是想跑呢?”
“这往哪跑?”赤霄觉得他家殿下这玩笑开大了,“他还想跑去西洋去……吗?”
赤霄不笑了,她看向季砚书,季砚书将目光从外面收回,对着她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柳州太守韩玉的夫人,是个东瀛女人。”
赤霄目瞪口呆:“我滴个乖乖……”
季砚书安慰道:“也不一定,东瀛那地方小,人长得也小家子气,韩玉土皇帝当惯了,估计忍不了跑去那边当孙子。”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房门猛地被敲响了,门外的人不是王麻子,而是换了个长得更粗狂的汉子,他先是将两碗稀饭并两套衣服顺着门上的小洞送了进来,让这两姐妹抓紧吃,吃完好去伺候贵人。
贵人?韩玉回来了?
季砚书对着赤霄摇了摇头,赤霄先是诺诺的应了,等对方走远,才将那两件衣服捡起来。
季砚书挥手道:“先吃饭吧,为今之计也只能等着宋老来联系咱们。”
等两人吃完饭穿好衣服,丑时一刻,门外准时来了人,来人门也不敲,直接就闯了进来。赤霄被吓了一跳,从地上弹起来后对着来人唯唯诺诺行了个礼,为首的那个刀疤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着椅子上的季砚书走来。
南边晚风凉,衣裳也轻薄,为首的刀疤脸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季砚书踉跄一步,却还是站稳了,低眉顺目对着对方一笑,脸刚刚清理过,看着好不可怜。
季砚书一双眼长得很有特点,日常如果不着甲胄,仅仅是平常见了,眼皮放下来,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淡;而要是她有意低眉顺目些,则给人一种妩媚小意的感觉。
为首的那个将她的脸扳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应该是很满意,一言不发就要将她带走,赤霄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一边一言不发,季砚书低着头被人拉走,只在出门的时候看了赤霄一眼。
小屋重新归于平静,赤霄先是在心里默数,等待脚步声远去,四周再没有人声的时候,她抬头,脸上刚刚那种唯喏消失无踪,悄悄打开门缝,月上中天,远近无人,她悄悄地将身后的房门掩上,转眼就消失在了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