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柳州大营竟然没什么人,就连夜间巡营的人都寥寥无几,外面看着唬人,内里却实在稀松,正好给了赤霄方便,她先是去了关押那群伶人乐师的房间,见一个个精神都还好,先放下心来,随后才朝着粮仓走去。
柳州近海,为了保证粮草不受潮,都是放在台子上保证通风,目标大得很,赤霄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走到不远处存放辎重的地方,借着昏暗的灯火看着,突然,角落中一柄不起眼的弯刀引起了她的注意。
另一边,季砚书被人蒙着眼带到了帅帐里,刀疤脸将她甩上一张床,在她耳边嗤笑一声,随后拉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盖住,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季砚书没有妄动,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一盏茶时间后,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侧耳听了,只有一个人,脚步声不急不缓,那人走到近前,却是一言不发,直接伸手,想要扯掉季砚书眼前的黑布。
就在那只手离季砚书只有一拳距离时,她倏地暴起,直接越过那人,一只手卡住对方咽喉,飞起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蒙眼的布条应声而落,她顺手抄住,塞进了对方嘴里。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她才来得及看一眼来人的长相。那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男人,眉眼间风霜刀剑更甚,却没什么野心,和季砚书印象中的韩玉长得也不一样。
那男人似乎是认识季砚书的,他双眼放光的看向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是碍于门外有人,也不好呜呜出声,只是一个劲的眼神示意她。季砚书迟疑着将那人嘴里的布条拿下来,谁知道这人下一句直接将她吓了一跳。
“小殿下!”
她觉得惊奇又有趣,但手却还没从对方脖颈上面拿开,只是笑着说:“你怎么认识我?”
那人也不急,只是缓缓说:“属下,属下是老王爷麾下的人,自从北境军四散,我们不少人就被安排到了柳州,这些年和镇国公多有来往,前日得了国公爷急信,说是小殿下要进柳州营探探虚实,这才来相助。”
季砚书不语,只是从对方口袋里摸出一封书信,仔仔细细看了,确实是宋老亲笔,这才不疑有他,将对方放下了。
“你刚说‘你们’,整个柳州营有多少你们的人?”季砚书将他从地上拽起,自己大爷似的往桌子上一坐,询问道,“都可信吗?”
“不多,算上属下,统共一十九人,现下都四散在大营里。属下以性命担保,绝无二心,任凭殿下差遣!”来人自称冯虎,曾经是北境军里一个小小斥候,季砚书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她闻言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狠狠夸赞了镇国公一番,太给力了!
“他们今天将你放进来又是个什么章程?韩玉和他那些‘京城来的’大人们,现在都身在何处?”她问。
冯虎见自家殿下终于问到重点,也正色下来:“韩玉现并不在柳州营,属下也没有他的具体消息,只是听说那些京城来的大人们觉得这里的乡音粗鄙,这才着王麻子等人远远从扬州搜刮了些名伶乐妓。但是据说那个扬州头牌来的路上害了病,还没撑到柳州城就病死了,王麻子这才着急从城中搜刮美貌女子填补窟窿。”
“哦,按照计划,殿下本来今日就应该献给将军们的。只是营中管事的怕外面来的人不安全,就想着着人试探一番,这才多留了一天。属下得了国公爷命令,想着总要先跟殿下取得联系,这才……”
季砚书暗赞一声聪明:“你们现在和镇国公能取得联系吗?”
冯虎点头:“可以。”
“那好,你听我说。”季砚书从身上解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抛给冯虎,“安排你的兄弟,在营中留一部分人接应,其余的,看看能不能混上押送的车队,要是实在与我断了联系,这荷包中是特质香料,香味经久不散,用狗来找。要是还有意外,那就见机行事。”
冯虎将东西收好:“是!”
韩玉虽然势大,但是藏身之地应该不会距离柳州城太远,不然就凭他那“万贯家财”,怕是不好转移,也不会离柳州大营太远,必要的时候可放手一搏,必定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季砚书想不出什么疏漏,于是转头对着冯虎说:“你现在货也验了,如果没有问题,该怎么办?”
冯虎对着季砚书拱手:“还请殿下回榻上。”
季砚书依言又坐了回去,虽说是验货,但到底是进献给将军们的,他们这些人估计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她将被子又盖回自己身上,对着冯虎点了点头。
冯虎先是走近,将床上的帷幔放了下来,随后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有规律的敲了敲,刚才那个将季砚书带进来的刀疤脸这才进门,他先是环顾了一圈,看见老老实实倒在榻上的季砚书,这才满意,笑着拍了拍冯虎的肩膀。
季砚书听着这动静,心想幸亏这次来的是老王爷旧部,要换了别人,早就露馅了。
“做什么耽误了这么久,没弄坏吧?”
冯虎恭敬道:“头儿放心,将军要的人,我怎么敢私自动呢,肯定是好的。”
刀疤脸上前一步掀开帷幔,就见季砚书满脸泪痕的倒在榻上,随后他转过头对着冯虎嗤笑一声,倒是什么也没说,将季砚书粗暴的拽起来,就这么走了。
外面风凉,季砚书刚哭了一场,眼泪黏在脸上,被冷风一吹,还是不好受的,索性路程也不长。刀疤脸依旧没有敲门的习惯,一把将门打开,赤霄已经在门前等待良久了,见姐姐回来,先是欣喜,碰见兵爷,这才想起哆哆嗦嗦地行礼,去搀扶衣衫单薄的季砚书。
那领头的这次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掩门走了。
季砚书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先是走到火盆边烤了会火,这才开口说话:“刚从外面翻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地方大,属下就多走了几个地方。”赤霄也靠着季砚书来烤火,“情况和之前看到的都差不多,柳州营内里空虚,不仅粮草不够长途奔袭,就连辎重配给也是寥寥,这里似乎不是韩玉的大本营——还有,殿下看这个。”
她将一柄雕工小巧的弯刀递到季砚书眼皮子底下,那弯刀只有寻常女子小臂大小,身上多穿两件衣服就能遮住,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很多新鲜的花纹,看着邪门。
季砚书:“东瀛刀?”
赤霄点头。
季砚书:“真打算往东边跑啊,那地方小的难受,做刀也小家子气,都不比南疆呆着痛快。”
“这都不舍得豁出命去打上一场,万一就裂土封王了呢?我要是他,趁着手里有粮有兵,皇上自顾不暇,怎么着也得北上搏一搏,万一成了还能混个皇帝当当,死了也不亏。”
“殿下……”赤霄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殿下满嘴跑火车,也不戳穿,只是问,“殿下晚上被带走,他们可对殿下说什么了?”
季砚书这才想起偶然得到的一队救兵,将刚刚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和赤霄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对方是北境军旧部这一段,赤霄听了有帮手,也是高兴,二人又商议了半晌,见实在是晚了,这才熄灯歇下。
转眼看京城。赫连铮那一晚无功而返,还平白得一顿折辱,心里不痛快,也是贼心不死。是夜正要再访,刚翻过墙头,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就这样架在了墙根底下他的必经之路上,让他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赫连铮顺着那柄钢刀往上看,就见到一节绣着白梅的衣袖,再往上,竟是一张小家碧玉的生面孔。
他才不是以貌取人的蠢货,见对面姑娘虽然身量生的纤细,但是身形挺拔,体态轻盈,手上的钢刀少说也要有六十斤,但提刀的手却丝毫不抖,虎口上刀茧明显,非是经年累月而不得的,光这么看起来,此人和季砚书都难分上下。
宋长昭也不管对方打量,只是轻声细语地问:“这位公子夜上墙头,是为何故呀?”
赫连铮瞬间转变了想要武力解决的念头,很识时务地在墙头盘腿坐下了,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赏月。”
“赏月?”那女子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了一大半的月亮,笑而不语。
“是,赏月。”赫连铮此人脸皮厚的非比寻常,也笑嘻嘻地回,“中原风物景色与南疆大不相同,这几日我已然见识过了。只觉得唯有月色是一样的,一时勾起在下的思乡之情,所以在此。”
宋长昭回:“二殿下思想之情我倒是理解,只不过要想赏月,整个王府里却是没有比剑阁更好的去处了,殿下怎么偏偏来这书房?”
赫连铮磕巴都没打一下,依旧挂着那欠揍的微笑,不要脸地回:“王府太大,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