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血月浸透昆仑虚七十二峰。小瑾踩着湿滑的青苔，看山雾在锁灵环上凝成霜珠。这银环是临行前阿娘九凝亲手给她戴上的，当时洞外暴雨如注，九尾猫妖族的魂铃在风中碎成十七段。

    "戴上它，你才能活着走到昆仑虚。"九凝指尖抚过她腕间银纹，三百年来第一次露出厉色，"记住，宁可被当作废物，也别让人发现你灵脉里的东西。"

    山风卷着冰碴子掠过伤口，脚踝被荆棘划破的地方又开始渗血。小瑾蹲在"昆仑神道"碑碣旁，就着月光查看羊皮地图。墨迹被雾气晕染，标着巫族遗卷的朱砂红点快要褪成浅粉色。

    "心诚则灵……"她对着掌心哈气，掐出记忆中阿娘教过的召藤诀。青光在指尖明灭三次，终于催生出一截蔫巴巴的枯藤。藤蔓软趴趴搭在岩壁上，倒像条垂死的蛇。

    砰！

    枯藤突然迸发翠芒。地脉深处传来闷响，惊得碑碣上的雪鸮群振翅而起。小瑾踉跄扶住山岩，腕间锁灵环发出蜂鸣——这异动与三百岁生辰那夜如出一辙。彼时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槐花，幽瞳谷的妖火竟随她瞳孔收缩，在夜幕烧出蜿蜒的星轨。

    "未化形的小妖也配入昆仑虚？"

    讥诮声碾碎刚有点起色的枯藤。粉衣仙子踏着流云缎飘然而降，金线芍药纹在血月下泛着冷光。小瑾认得那凤羽图绣的裙摆，三界传闻天族公主兮月降生时，阵眼石化作胎记烙在她心口。

    "锁灵环都遮不住腥臊味。"兮月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火苗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滚回你的妖洞去。"

    小瑾后退半步，背脊抵上湿冷山壁。蓝焰映得她瞳孔收缩成竖线，属于九尾猫妖的夜视本能被激发，她甚至能看清火焰里游动的每一粒咒文。锁灵环突然发烫，银纹如活物般勒进皮肉。正绝望时，一道绿影裂空而来，翠叶织成的屏障生生截断火舌。

    "天宫管姻缘管香火，如今连妖族爬山都要管？"少年抱臂冷笑，发间翠藤绽着米粒大的白花。小瑾瞥见他腰间木牌刻着"緑梧"，忽然想起阿娘提过的昆仑虚守山妖——千年梧桐受日月精华，根须能探听三界秘辛。

    兮月广袖翻卷，凤羽图纹在裙摆流转："絔曲哥哥最恶妖族秽气，若知你们……"

    破空声撕裂了她的尾音。

    琉光剑裹着霜气插进岩缝，剑气荡开十丈云雾。玄衣银冠的身影自九天垂落，衣摆龙纹在血月下泛着暗金流光。小瑾嗅到冷香混着铁锈味，竖瞳清晰捕捉到絔曲玄衣下摆的暗纹——龙纹。

    "絔、太子殿下！"兮月指尖蓝焰骤熄。

    剑尖挑起小瑾一缕散发，絔曲俯身拦腰逼近。小瑾只觉得这幅景象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眼前的这个人眉间银纹像道未愈的旧伤，随呼吸明灭："妖族？为何是男子，身上……"龙族特有的金芒在瞳孔炸开，"沾着女娲石碎屑的气息？"

    "殿下明鉴！"兮月广袖翻卷如鹤翼，"此妖擅闯神山，其心可诛！"

    絔曲却像没听到一般将玉牌抛入小瑾怀中。寒玉刻着七星暗纹，冷意沁入骨髓。"持此物，可入外门修习。"

    "太子是要重蹈覆辙吗？"兮月突然冷笑，"别忘了，当年她是怎么死的。"

    空气骤然凝固。絔曲被一阵寒凉带出几声咳嗽，袖中剑气却不似那般病弱，出鞘的顷刻间便已削断兮月鬓间金步摇。坠地的玛瑙珠滚到小瑾脚边，映出太子眼底翻涌的黑雾，那是不该出现在龙族身上的妖魔征兆。

    "本君改的规矩，你、有意见？"玄色披风扫过小瑾手背，像一片裹着雪的鸦羽，"有异议，让你母神找父帝。"

    緑梧凑过来咂舌："稀奇！天族太子为个小妖破天规？"他忽然压低声音，"三百年前诛仙阵重启那夜，有人看见太子抱着具焦黑的女子尸身冲出火海，那尸体元灵尽碎……。"

    小瑾听后攥紧玉牌。星图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却不及絔曲转身时那抹猩红刺目——他手腕内侧的灼痕，分明与她胎记轮廓吻合。

    昆仑虚外门

    藏书阁，原是神巫族观星台改建。三百六十五级白玉阶染着暗褐色，据说是古巫献祭时流的血。小瑾握着扫帚仰头望去，琉璃穹顶镶嵌的八百东海夜明珠泛着幽蓝，星图流转如命运纺车。

    "危月燕移位，鬼金羊晦暗……"她无意识念出古卷残句，腕间突然灼痛。白日被锁灵环所伤处浮现金纹，与穹顶某处残缺星宿遥相呼应。

    哗啦——

    积灰的《四海志》从架顶坠落。书页摊开处绘着鱼身鸟翼的巨兽，旁注小篆："文鳐现，天下穰。"

    "文鳐……现世？"指尖抚过泛黄纸页时，夜明珠骤亮！

    罡风掀飞满地书卷，星图疾旋如轮。鳞片折射虹光的巨兽冲破虚空，长尾扫落梁上符箓——朱砂绘制的监视咒泛着兮月独有的莲香，被文鳐衔着振翅穿墙而去。

    暗处传来玉简碎裂声。

    小瑾转头时，正见絔曲从阴影中走出。玄衣染着夜露，掌心被玉简残片割破，血珠坠落在地成梅。"诛仙阵的账，"他望着文鳐消失的方向轻笑，那笑意比昆仑虚的雪还冷，"你以为用天规，就能护得住你的手？"

    夜风灌入高窗，绞碎一室寂静。小瑾颈间胎记突然灼痛，她抬手欲掩，却见絔曲袖中滑出半片碎玉——染血的断口处，金纹与她胎记如出一辙，不过，他的更像是被火焰吞噬的印记。

    "那是……"她下意识上前。

    絔曲倏然收拢衣袖。月光将他轮廓镀成银色，像一尊将融未融的冰雕。"明日辰时，"残音散入夜雾时，小瑾瞥见他后颈龙鳞逆起——那是龙族动情的征兆，亦是堕魔的预兆。逆鳞缝隙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幽瞳谷妖火般的紫雾。

    "去后山寒潭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