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政迷迷糊糊梦到元春,半夜起来赏月,顿感阴风阵阵,感慨一番,胡乱睡下,心里不安,有不详的预感。次日贾雨村便急急忙忙来拜见,说朝廷里有小太监来通风报信,忠顺王府就要对咱们出手了!贾政一慌,细问缘故,才知道朝廷早已大变:原来西北战事败了,朝廷决定和亲议和,忠顺王府便献出了自己家的二小姐,解了燃眉之急;此刻皇家手头紧,正要找大家族开刀,贾府祖上本是武将世家,受着祖辈的荫功,奢靡华贵,引起龙颜不悦;忠顺王府又在耳边吹风,只怕贾府…
话说忠顺王府想扳倒贾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东风便是元妃之死。圣上念贾家是元春母家,贾政于朝廷又有贡献,隧不好对贾府下手,忠顺王为此发愁。这日忠顺王爷正在府上,忽有人报贾府的人前来拜见,内心起疑,依旧请见,竟是贾雨村。原来这贾雨村见贾府大势已去,不可攀附,彼时大厦倾落,自己必受影响,倒不如趁现在倒戈,还能明哲保身。贾雨村跪见忠顺王爷,一番肺腑之言,诉说自己在贾家下所受的不堪,泣下沾襟,见忠顺王爷略有疑色,便再表忠心:“王爷现在担心的便是贾府有贵妃娘娘撑腰,京上亦有王子腾的势力,小人略有一计。”忠顺王爷一听,便信任贾雨村,请他到密室细谈,贾雨村道:“朝廷前王子腾的势力,可从王家下手,昔日王家也曾接驾圣上,因而王家一直相安无事。只是王子腾多次纵容外甥,逃过好几次人命官司,当年在葫芦庙,王子腾外甥薛蟠杀人抢女,我本要判薛蟠有罪,奈何王子腾势力遮天,徇私枉法,帮薛蟠逃过人命官司。”忠顺王爷点头大笑:“雨村真是及时雨!”贾雨村假笑道:“这样一来,王子腾想保官也保不住。再说朝廷之后,贾府大小姐元妃娘娘受尽恩宠,若此人不死,难以处置贾家。”忠顺王爷问道:“你的意思是?”贾雨村笑道:“纵使她春寒赐浴华清池,也难逃宛转蛾眉马前死,不见玉颜空死处。”忠顺王爷道:“玉环魂断马嵬坡,君王掩面而泣,看来必是要上演一出长恨歌了。”
且说寒风凛冽之日,正是冬至之时,贾府许久未聚,林黛玉和李纨凤姐商议,在大观园再摆筵席,就在芦雪庵,冬日炉火,最是安详。林黛玉虽操手阖家上下大小事,竟一时忘了自己的身子,唯宝玉劝道:“你既照看整个家,十分辛苦,也该注意身子!我虽无能无志管家,只是你是我的妻子,我倒有职责照顾你!你看,这些菜式都是油腻腻的,我知道你最爱清淡,吃不惯,你的菜就由我替你去厨房吩咐!妹妹操劳,我不做点什么,就是丈夫失职了!”说着抢过紫鹃手里的被褥道:“以后由我来折被铺床!”黛玉噗嗤一笑道:“你少来整这些!”宝玉又抢过麝月手上的水盆,亲自端到黛玉面前:“我来服侍妹妹洗漱!妹妹受太太之命管家,我却不受谁的命,全是我情愿的!”黛玉笑道:“这下好了,倒把紫鹃麝月她们都还给老太太吧,留着也没用了!”紫鹃麝月争上来笑说:“姑娘好狠心!二爷快别玩我们了!”宝玉道:“谁玩你们了!这会子我服侍完妹妹梳妆,等会就要去厨房,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给妹妹做的东西,油腻腻的我全都打回去!”众人一并笑起来道:“你在这些事上倒挺上心!”说着就去厨房,看婆子们做饭,姓柳的忙说:“二爷这脏!快出去!有什么事我们来就行了!你就在家里等吃吧!”宝玉道:“林妹妹嫌我懒呢,我看看她要吃的菜,为了她我不怕脏,你们好心做,千万别油腻!我就看着你们做!”婆子们都笑起来,道:“看着了!这是宝二奶奶的菜,您亲自盯着我做罢。”
寒冬瑟瑟,众人皆聚在芦雪庵,好不热闹。彼时有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兼薛姨妈宝钗宝琴黛玉围在一桌,尤氏许氏惜春巧姐儿邢岫烟李纨贾兰在另一桌。邢岫烟与薛蝌已经完婚,仍跟着薛姨妈暂时过日,借住贾家,明年春便计划分家。这里虽人多温暖,但凤姐生病怕冷没来,到底有些淡淡的。贾珍在宁国府寻欢作乐,更拉着贾蓉贾芹贾环坐在一起吃酒玩乐。贾珍亦拉上贾宝玉,宝玉无趣,忆起当年与薛蟠在外,嘴里不禁唱起“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贾芹贾蓉相视无言道:“宝叔,你是文化人,说些雅的我们听不懂,咱们只顾吃酒猜拳的。”
这时贾母念宝玉,想派人叫宝玉来,黛玉道:“我去吧。”巧姐儿在席上无聊,就拉着小红吵嚷着要去宁府走走。贾母宠溺道:“好好好!小孩子家就爱走动!快去吧,外边下雪了,小心别摔着!琥珀,你也跟着去吧!”转身对黛玉道:“外头冷,你身子受不了,坐在这儿陪我吧。”说完搂着黛玉。巧姐儿连应几声,穿上红斗篷,跟着小红去宁府寻宝玉。荣府那些婆子小厮亦私下聚了起来,看到巧姐便慌张起来道:“巧姐儿,你不会是替你娘来抓我们的吧。”巧姐笑道:“冬至日,你们也原该过节才是,现在留在咱们府,不能和家人相见,本就难过,私下聚一聚也是常情!”小厮们无一个不叫好。说话间正碰见贾芸,小红移步出来,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贾芸道:“我母亲病重,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我想辞去琏二婶子给我的活儿,回去陪陪我母亲。”小红错愕地问道:“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两人交谈一会儿便走了,后来小红把自己所有的梯己交给了贾芸,供他母亲下葬出殡,贾芸感激不已,此是后话。
且说巧姐儿走至宁府,却变得寒气袭人,雪飘如絮。恰好听见一群男人们混说,便走进来笑道:“哥哥们不如宝二叔是自然的,宝二叔通今博古,无书不读!”听到这,贾蓉贾芹都嘲笑起来:“你二叔最爱读的就是诗经,诗经你学了吗?什么呦呦鹿鸣,什么什么萍的!巧姐儿!你喝不喝酒啊!来!哥哥喂你!”说完捧腹大笑。巧姐儿觉得不对劲便反驳道:“老太太要找二叔过去,不和你们在这里厮混了!”贾芹道:“没想到你小孩子家,真真牙尖嘴利!你问问你母亲,我在水月庵好好的,凭什么革我的职!”巧姐儿笑道:“谁不知道你聚众赌博,淫欢作乱,好吃懒做!”贾芹听到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拆穿,气不过,啐了一口,暗暗生气。
贾珍借机道:“你在水月庵可曾见过什么绝色没有?”贾芹道:“倒是有几个,都是铁了心不碰男人的。”贾环道:“咱们园子里便有一位带发修行的,我瞧她也未必是真出家。”贾珍贾蓉道:“莫不是住在栊翠庵那位妙玉师父?”贾环点点头道:“人人道她孤僻清高,空有一副好模样,你们不想看看她什么模样?”众人多喝了几杯,借着酒意,趁无人看门,进了园子,移步栊翠庵,贾蓉拍门便要见人,只见一位尼姑出来,细问缘故,拦住不给进,不想贾芹醉意大发,调戏起尼姑,吓得她慌忙进去关门。妙玉缓缓走到庭内,只闻到一股膻味酒味,仇视着门外,听着门外男人酒后狂妄放肆不堪的言论,俱与情色有关,有辱佛家之地,慌忙离开,吩咐几位粗事的婆子去赶人,纠缠了半日才离开。妙玉跪在佛像前,诚心念经。
且说这边,薛家小厮传声,薛家丫鬟又进园子找到薛姨妈薛宝钗,说有要紧事,薛宝琴邢岫烟亦跟了出去,回到家里,小厮跪倒在地,哭道:“咱们家大爷,在外头惹事了,现被扣押着。”薛姨妈张皇失措道:“什么事!”小厮道:“为了争一个戏子,打死了仇都尉的儿子。”薛姨妈险些哭晕过去,宝钗扶着薛姨妈,哭得竟不能出声,薛宝琴与邢岫烟面面相觑。外头忽然跑进一群人,神色慌张,一位小厮直往薛姨妈住处赶,把宝钗预备为公主伴读无果之事如实禀告,薛宝钗眉头紧锁,心思沉重。且听那小厮继续说道:“外头琏二爷和夏太监领了一队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姨太太快去看看吧。”众人皆慌,聚在荣禧堂。贾琏匆忙进来,神色慌张,跪倒在地,夏太监亦面带忧愁。贾母一看,便问何事。贾琏支支吾吾带有哭腔道:“贵妃娘娘,薨了。”贾母一听,先昏了过去,众人痛哭流涕,又担心老太太,又痛心元妃薨逝,上下乱了起来。贾宝玉与林黛玉安置好贾母,马上唤人传太医,鸳鸯泪痕满面,守着老太太。
邢夫人王夫人先陪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家,凤姐听闻,大感坏事来临,坐立不安,前去找太太商议,正巧碰上与老爷外出的钱华回来,说贾政被参了,现正回府。王夫人心如死灰,便知是大难临头。彼时贾赦贾琏贾珍正与夏太监谈话,贾赦问道:“圣上没有追封谥号?”夏太监道:“谥号?别问了!只怕是危在旦夕了!”贾珍问缘故,夏太监道:“元妃娘娘因涉前朝政事,惹得圣上不满,又说元妃娘娘庇护外戚,势力膨胀,恐有扰乱朝政之危,就给…”贾珍追问如何,夏太监支支吾吾道:“赐死了!白绫条子。”贾赦贾珍贾琏三人相顾无言,唯有错愕。
且说贾政当归,薛家搬走,王子腾被宣入京,众人皆待王子腾在朝廷如何作为,可帮四大家族翻身,谁曾想当初坏了事的义忠亲王戴罪立功,在朝廷上翻了身,听闻贾家用了他的棺板,如今正好和忠顺王府一块儿算账。这边贾琏与凤姐招呼夏太监处理后事,宝玉黛玉皆在王夫人屋里,听凭贾政吩咐,贾政为宝玉报名参与举业,只为求得最后希望;又托付黛玉,细心管家。尚未说完,麝月紫鹃一齐哭着跑了进来道:“老爷太太,老太太不行了,指着要见宝二爷和二奶奶呢。”
宝玉黛玉赶去时,贾母已经行将就木,面如土色,众人早就哭倒。宝玉拉着黛玉跪在贾母耳旁,宝玉哭道:“老太太!我来了!”黛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帕掩面,又恐老太太见不到自己容颜,隧贴近贾母。贾母微微道:“两个玉儿!两个小冤家!我最放心不下便是你们。我先去见你爷爷,和你娘了。”宝玉黛玉握着贾母的手,只觉渐渐冰冷,喊了几句敏儿,撒手人寰。凤姐才匆匆赶到,哭道:“老祖宗!我来迟了啊!”阖家上下,无不为之痛哭。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