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潮湿霉味在大理寺牢房里肆意弥漫,秦伶梦颤抖着手指,将最后的布条系住囚服,雪白的指尖在粗粝的布料上微微泛红。

    她猛地抓住大理寺少卿的广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姐姐,案子有眉目了吗?”

    少卿擦拭案卷的手骤然僵住,随后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淡漠开口:“尚无进展。”

    “那…为何要我换上囚服?”

    秦伶梦环视四周森冷的铁栏,目光最终落在少卿身上,眼眶泛起水光,宛如两汪清泉:“这般大动干戈,发生何事?”

    少卿美目轻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语气冰冷如霜:“不过是防着六部的人狗急跳墙,逃之夭夭罢了。”

    她转身欲走,衣袂带起一阵凉风:“若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砰!”

    就在这时,一名捕快撞开牢门,气喘吁吁,声音里满是惊慌:“少卿!大事不妙!邓玉竹逃了!”

    秦伶梦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眉间尽是无奈。

    邓玉竹,那个自她入仕便处处刁难的六部官员,如今竟趁乱逃脱,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过了良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吱呀——”

    厚重的牢门缓缓打开,秦伶梦抬眼望去,来人竟是楚衡。

    数月未见,他清瘦了不少,眉眼间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温润。

    “楚衡?!”

    秦伶梦又惊又喜:“许久不见了。”

    楚衡垂眸不语,修长的手指打开食盒,将一盘色泽诱人的菜肴摆在桌上。

    他耳尖泛红,佯装嫌弃道:“你好歹也是个女官,行事怎的这般莽撞?”

    “那你这小男人,又来做什么?不怕……”

    秦伶梦凑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楚衡别过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听闻你刚入仕途,便要身陷囹圄,来瞧瞧你,就当是……最后一面吧。”

    他顿了顿,神色黯然:“或许,你死后,只能在梦里再相见了。”

    “我真的会死吗?”

    秦伶梦的声音发颤,像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她死死盯着楚衡低垂的侧脸,却只看到那人长睫剧烈颤动,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死寂中,沙哑的低语从楚衡喉间溢出:“我偷听过娘的墙角...那些贪官污吏一旦落网,从来都活不成。”

    他突然攥紧衣角,指节泛白得可怕:“更别说...更别说诛灭九族的大罪。”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浸透毒液的铁索,沉沉坠在两人之间。

    秦伶梦跌坐在地,满脸懊悔:“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忍一忍……”

    “你为何要如此冲动?先是得罪白大人,又一己之力搅得六部天翻地覆。”

    提到这些,秦伶梦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都怪邓玉竹!平日里刁难我也就罢了,竟还勾结官员,变着法子羞辱我!要陛下处置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衡目光如炬,死死锁住秦伶梦的脸庞。

    秦伶梦歪着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边,半晌才漫不经心道:“等着呗,反正有人给我送饭,总不至于被大理寺那些馊饭给难吃死。”

    她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全然没注意到楚衡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还有人给你送吃的?”

    楚衡声音沉下,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惊怒又似了然。

    “啊?”

    秦伶梦眨了眨眼睛,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你说什么?”

    她一脸茫然的模样落在楚衡眼中,却像是刻意的嘲讽。

    楚衡眉心狠狠拧成死结,盯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你自为之,别说认识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将桌上的饭菜一股脑儿端走,瓷碗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唉!你怎么端走了?”

    秦伶梦望着空荡荡的桌面,看着楚衡头也不回的背影,又气又急。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她却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自嘲:“男人果然都一样,一碰到麻烦就忙着撇清干系,真是可笑!”

    不知又是几个时辰,秦伶梦醒来,有因饥饿睡下。

    直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秦伶梦正四脚朝天地趴在地上,像滩泄了气的面糊。

    “大人?不对……秦伶梦?”

    张晚园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秦伶梦猛地弹坐起来,这才惊觉把这位“醉仙楼”东家忘了个干净。

    她揉着发麻的手肘,含糊道:“咳……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张晚园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食盒往她面前一放。

    “进了这地方,哪有站着出去的先例?一般无罪也因参与其中,被处死……你看!”

    她拍了拍食盒:“里头全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

    秦伶梦眼皮都没抬:“你是想让我把麻辣烫的方子给你吧?”

    张晚园捏着纸笔的手猛地一顿。

    “你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

    她话音未落,秦伶梦突然“刷”地坐直了身子:“我把方子给你,股份还有我的吗?”

    张晚园嘴角僵了僵,勉强扯出个笑:“自然有,前提是你能活着出去。”

    “行。”

    秦伶梦拿起笔,手指抖得厉害。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要是女帝将我也处置了,要是我真死了……把我被子底下的银子全给我娘。”

    “放心。”张晚园语气轻松:“就算你不在了,你娘我也能养着。”

    门外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秦伶梦正攥着笔在草纸上画着麻辣烫配料表,指尖还沾着墨渍。

    “秦大人!”

    大理寺少卿的声音隔着门板炸响,伴随着甲叶摩擦的哗啦声:“案子查清了,您无罪释放!”

    秦伶梦捏着笔的手“啪嗒”掉在地上,墨点溅上囚服前襟。

    她瞪圆眼睛望着紧闭的牢门,喉结滚动着发不出声。

    此刻她的手正抖得像筛糠。

    “所以到底是谁贪了?怎么查得这般神速?”

    秦伶梦抓住大理寺少卿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少卿长叹一声,眼中满是疲惫:“大理寺全员不眠不休查了两日,竟发现除了你,六部上下无一人干净。那贪墨最狠的邓玉竹,写完认罪书便跳崖自缢了。”

    秦伶梦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出声。

    前一刻还在生死边缘徘徊,此刻竟柳暗花明!

    “往常遇上这种事,涉案官员皆是同罪处斩,你此番……”

    少卿话未说完,秦伶梦已如离弦之箭般跳起来:“那我现在就能走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撒腿就朝牢门冲去,却直直撞向墙壁。

    “错啦!这边!”

    少卿哭笑不得地指着相反方向。

    张晚园盯着案上凌乱的配方图纸,越看越迷糊。

    见秦伶梦要走,急忙追上去拽住她:“秦大人!你这画的究竟是……”

    话音戛然而止。

    秦伶梦顺着张晚园的目光回头,只见两名捕快正拖着具扭曲的尸体经过。

    邓玉竹的头颅几乎垂到后背,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破碎的面容上还凝结着干涸的血痂,全身骨骼似被尽数碾碎,整个人如同破败的布偶,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秦伶梦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不知是饥肠辘辘的虚浮,还是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带来的冲击,她两眼一翻,直挺挺栽倒在地。

    再次转醒时,脸颊陷入柔软的锦被,温热的触感像裹着团云絮。

    秦伶梦下意识将脸埋进被褥,清新的熏香混着蚕丝的柔软,让她恍惚以为仍在梦中。

    直到缓缓睁开眼,雕花木梁与垂落的鲛绡帐映入眼帘,她猛地坐起身,床榻竟连吱呀声都未发出。

    “这是……哪儿?”

    她赤着脚踩上厚厚的羊毛地毯,指尖抚过崭新的雕花床柱,藤条纹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推开,四个翠衣丫鬟鱼贯而入,齐刷刷福身:“秦大人!”

    “你们唤谁?”

    秦伶梦后退半步,撞得身后妆奁上的铜镜轻晃。

    “回大人的话。”

    为首的丫鬟捧起铜盆,热气裹着茉莉香扑面而来:“我们是女帝陛下派来伺候您的。”

    “女帝?!”

    秦伶梦惊得撞翻妆台上的胭脂盒,丹砂红洒在月白床幔。

    丫鬟们相视一笑,原来大理寺结案时,特意奏明她往日清贫,连张像样的床铺都没有。

    女帝听闻后,竟当场命人帮你赊账,置办好全套家具,还从掖庭拨了侍女照料起居。

    “赊了多少?”

    秦伶梦揪着衣摆。

    为首丫鬟垂眸轻笑:“不多,统共四千五百两。”

    “不多?!”

    秦伶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赤着脚蹦跶一下,脚趾头碾过地毯都没顾上疼:“你们月钱多少?”

    “奴婢们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

    丫鬟们对视一眼,语气带了些矜持:“每月至少二两呢。”

    这数字砸得秦伶梦眼前发黑。

    她踉跄着撞开雕花木门,只见满院子青瓷花瓶堆得像小山,小厮们正给新栽的石榴树修枝,丫鬟们端着银盆穿梭其间。

    全是二两月钱的“宫里老人”!

    “二两……又是二两……”

    她扶着廊柱直晃悠,突然转身朝丫鬟们摆手:“你们都走吧!我养不起!还有这些家具,能不能退?我不要了!”

    秦伶梦咽下口水,把后半句骂娘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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