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雪最后还是和傅千钟、李明、周伟排排坐煎药去了，没办法，谁让她不懂医呢，燕山雪想，还是学少了，等哪个世界有机会，她学医试试。
一碗一碗的药熬好，傅千钟便打算像往常一样，用托盘带着去送药，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祠堂门口，就被燕山雪叫住。
“傅千钟，你别去，让我师姐去。”燕山雪看向云清意，提醒道，“师姐，穷途末路之时，希望便是无比珍贵的东西，这药可能不能救下每一个人，但若他们的求生欲更强一些，病好的概率也会更大，有时候，适当施展些手段，可以让他们求生的信念更加坚定。”
云清意愣怔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她性格温和，好脾气也好说话，这短短一路，燕山雪这个师妹，反倒成了做决策的主心骨。
不过云清意也没有任何不快，一口答应下来：“好，我明白了。”
她走到傅千钟身边，拿过托盘，想了想，又道：“如今还剩下多少人？一起熬完，我一起送过去吧。”
傅千钟刚想劝熬药太慢，药会凉，就见云清意手一挥，托盘和药碗就都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燕山雪，燕山雪解释道：“这样才像仙女下凡来救人嘛，你说他们看到仙女给的药，是不是会相信自己要好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傅千钟要问的不是这个：“我不信这世上有神仙，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燕山雪：“……”
固执了诶，都什么世界了，还那么坚信唯物主义！
“我们不是神仙。”云清意朝他一笑，“只是来人间历练的修士而已，人间，确实也没有神仙。”
傅千钟思索道：“所以，就相当于你们来自于另外一个空间，那里的人就是和你们一样的修士，有法术，有妖魔，也有神仙？”
“是。”云清意见他面色不太好，又道，“别担心，两界之间有结界，通往人间的阵法也不是哪儿都有的，而且大部分修士需要灵气修炼，这人间几乎一丝灵气也无，不适合修炼。”
傅千钟面色稍霁，钱大夫此时却充满期待地开口：“那姑娘可是为了疫病才来到人间，想要拯救苍生？”
云清意刚想否认，就见燕山雪朝她摇摇头，她顿了顿，答道：“是，我们来人间，是为了救人于水火。”
这个回答不算说谎，只是隐藏了一些其他目的而已。
“好，好，好，人间有幸，百姓有福啊。”钱大夫大笑几声，又颤颤巍巍地拿起那张写着升麻鳖甲汤方子的纸，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燕山雪走到钱大夫身后，在他后脖颈轻轻一捏，钱大夫便软软倒了下去，她扶住钱大夫，对傅千钟道：“扶你师父去休息一会儿吧，成天大悲大喜的，对身体不好。”
傅千钟深深地望了燕山雪一眼，依言上前，将钱大夫背到祠堂里，之前他们也都是在里面打地铺休息的。
等到天黑时，药终于都熬完了，云清意正准备一个去送药，燕山雪踢了李明和周伟两人各一脚：“做好事的时候到了，赶紧跟过去帮忙吧。”
李明看向燕山雪平静的脸，又看向不远处的傅千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伟还是一如既往只敢小声碎碎念，身体却诚实地跟着云清意一起出了祠堂。
燕山雪松了口气，刚想休息一下，一转身，就看到站在檐下的傅千钟，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她搬了把凳子放到院中，抬头就能看到星光闪烁的夜空，对傅千钟招了招手：“过来，我们谈谈。”
傅千钟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不过最后还是自觉地拿了把凳子坐到燕山雪的身边。
“你师父，时日无多了，等他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燕山雪开门见山地说道。
傅千钟猛地转头，燕山雪的神情平静，微微抬头望着星夜。
“生死无常，今日若我和师姐不在，他很有可能已经心力衰竭，只是我想，他应当是想看到这座村子活过来的，所以我用一丝灵气护住他的心脉，师姐用银针为他续命七日。”燕山雪语气也十分平静，淡然地叙述着今日她们的所作所为。
傅千钟良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燕山雪的侧颜，思绪百转。
直到燕山雪用手肘撞了下他的手臂：“人傻了？说话啊。”
“其实，从跟着师父进村以来，我就没想过能出去，也没想到，会遇到你。”傅千钟垂眼，苦笑一声，“等师父去后，我会为他办好后事，届时，你若愿让我跟着，那我自然愿意与你同行。”
燕山雪听到这话也不意外：“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
“燕姑娘，我很确定，在我记忆中，我们从未见过，但不知为何，我总对你有一种很是熟悉亲近的感觉，而且你今日也分明是认识我的，难道，是我的记忆被篡改过？这人间除了你们，难道还有别的强大修士？可若是修士所为，目的又是什么？”傅千钟皱着眉，颇为苦恼。
燕山雪侧过头，手托着下巴含笑看着傅千钟：“我觉得，不必想这么多，既然想和我在一起，那就跟紧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吗？”
傅千钟心头一动，脸上忽然烧得慌，连忙别过头，不敢去看燕山雪星光熠熠的眸子，明明她没有做出什么勾人之态，却已经让他心荡神摇。
就连对燕山雪的心动，傅千钟都觉得过分熟稔，好似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燕山雪看他还是那副害羞的模样，终于觉得扳回一局，心情甚好地说：“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接着熬药呢。”
“那你——罢了，你是修士，想来我这凡人之躯比不得。”傅千钟本来还想让燕山雪也早些休息，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便不再啰嗦。
燕山雪起身，走到祠堂大门外的台阶上坐下，傅千钟躺下后，又盯着她的背影出神，最后抵挡不住困倦，才沉沉睡去。
月上中天时，云清意三人终于回来，看到云清意轻松的神色，燕山雪便知道一切顺利，她抬手快速结印，在祠堂周围布下一个可隔绝声音的简单结界。
李明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的动作，周伟则是按捺不住，惊讶道：“你怕我们吵着他们？不是吧，我们辛苦这么久，你居然嫌我们吵？！”
“他们都是凡人，需要好好休息，你这大嗓门，本来就吵。”燕山雪翻了个白眼，对周伟很是无语，这家伙简直就像是叛逆期到了，一天天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吵吵嚷嚷的，一点都不稳重。
周伟还想跳脚，云清意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赞同道：“师妹说得有理，周伟你太吵了，就别进去休息了，不过你现在修为被封，我陪你一起在外面休息。”
说着，云清意就带着周伟到附近的树下坐着休息了，也是把李明交给了燕山雪看管。
燕山雪还是坐在台阶上，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她是真不累，这修士修炼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练的，只是没想到李明居然坐到了她身旁。
“你不困？”燕山雪好奇问道。
李明摇摇头：“大概是他的修为太高，即使被封，这个身体的素质也比许多人强得多。”
“你——”燕山雪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还挺厉害的，比周伟那小子厉害。”
“可能是因为，我应该比他年纪大？”李明说着，自己都笑了。
燕山雪认真道：“我其实挺佩服你的，经历五次那样的折磨，竟然都撑住了，如果我遇上的系统，跟你那系统一样的话，从一开始，我连一个字都不会听它的。”
“可是它会电击惩罚，也会威胁你不能回家。”李明语气平静，只是燕山雪听着，最后几个字似乎带了些叹息。
“我没有家人，它威胁不了我，惩罚就惩罚吧，大不了我跳楼跳河，上吊抹脖子，死给它看，我绝不会任人摆布。”燕山雪说完，探究地看向李明，“所以，你这么能忍，是为了家人？”
李明却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
燕山雪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奇怪，但没有追问，她和李明本也不是什么交心的关系，她套近乎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更配合地去完成削弱系统的任务，若李明不肯说，那就不肯说吧，没必要逼他什么。
于是两人又安静下来，另一边的周伟一会儿嫌弃靠着树睡，睡不着，得躺下才行，一会儿又觉得躺地上太脏了，云清意只好从储物袋里掏出个担架来，让周伟躺上面睡觉，周伟刚说完不吉利，云清意终于烦了，直接把人打晕，让周伟体验了一把倒头就睡的快乐。
四野静谧，只有风声和不知名的虫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明忽然出声：“我只是，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有必须要回去见的人，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骗我，但它比我强，我就只能听它的。”
“所以，你能让我回到我被带走的时间点吗？最好一分钟也不要差，我不能消失，几天也不行。”
李明说到最后，猛地抬手抓住了燕山雪的手臂，坚定而期待的眸光里藏着灭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