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断了线似的,没收住。
温热的湿意贯穿手背,周启蛰怔住,一时方寸大乱,转过女友身体,小心翼翼问道:“我弄疼你了?”
陈蔓枝摇摇头,抱住他,不说话。
看来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周启蛰眉心拧紧,脸色冷峻而沉默。
陈蔓枝光着脚,站在他鞋上,踮起,忽然抬头吻他,有着一贯不属于她的急切,沾着泪珠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在他脸上,得不到回应,很无措地小声问他:“你怎么不亲我?”
周启蛰将人抱坐在洗手台上,咽了下口水,俯身凑近,唇贴着她唇:“我更想知道谁让你不高兴?”
“我就是有点压力,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担心自己做不好。”陈蔓枝不想他再追问下去,控制好情绪,理清思绪,“其他的,没有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只要你在就好了。”
周启蛰亲了亲女孩的唇角,声音带着融化的雪意:“我会一直在。”
陈蔓枝鼻子发酸,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慢慢收拢,搂紧男人脖子:“周启蛰,我一定努力走到最后。”
像是某种竭力要证明什么的承诺:
“所以,你不要来北京找我。”
周启蛰微眯起眼,不明白女友为什么要对他提这个要求,他看着她的眼睛,找不到答案,心里也有点憋闷,抬起她的脸,加深刚刚那个吻。
舌尖被吮得发麻,喘息声在浴室放大,欲望没收住,雪白纤细的腿主动缠住男人的腰,收紧,她要他。男人撑在她两侧的手臂青筋鼓起,将人从洗手台上托起来,抱在怀里,往客厅走。
沙发陷下去。
周启蛰大方的没有破坏她身上的裙子,抵在她耳边:“新买的?我保证它会好好穿在你身上。”
隔着丝绸般薄薄的衣料,被触碰,被牙齿刮过,嘬咬。
被抬起。
她害怕地蹬了下他肩膀,脚踝被他捏得更用力。
裙摆从高处坠落,像粉色的花。
花在夜色中摇晃,承受着磅礴大雨的舔吻。
直至动作终于温柔下来,男人闷沉的声音却带着丝丝愠怒:
“不跟我说真话。”
“还不让我去北京。”
她想反驳,破碎的声音却被他堵住,溃不成军。
裙子最后还在她身上,但没法再穿。
她像只猫,蜷缩在他怀里,摸着他后背上被她抓破的痕迹,呼吸仍未喘匀,热气喷洒在他胸膛,无力道:“你去了,我会分心。”
周启蛰拉着薄毯,往上盖住她肩膀,缓缓叹了口气,应允道:“好,我等你回来。”
去北京后的一个星期,他还会收到女朋友每天发来的消息,比如初赛很顺利,评委夸她台风沉稳,又比如单纯的早安,晚安,问他最近累不累,成立公司,把店做成品牌企业,起步阶段最麻烦,要打点各方关系,要应酬,跑各个地方办手续。本来就是擅长做的事,周启蛰没觉得有什么,但女朋友听到他忙得忘记睡觉,声音会有点哽住。
他是想让陈蔓枝心疼他,但她真担心,他又不愿意,就不再提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大概是赛程比较紧张,女朋友发给他的消息渐渐变少,周启蛰心里清楚,这是好事,多待一天,说明她离终点越近。
张宽很自信,说现在什么节目录制,都能在网上搜到各种路透图。但很可惜,解说员毕竟不是明星,没什么人气,路透是很少的,能找到的几张照片,也没有陈蔓枝的身影。
周启蛰怎么也没想到,他随手刷朋友圈,会在自己母亲的动态里,看到女朋友的身影。
【录制节目中。】
两张照片,一张是观众席,一张是舞台上选手站在一起。
陈蔓枝站在边上,披着发,简单的白西装半裙,双手叠在身前,拿着话筒,端庄温柔,气质周正,闪闪发光的。
周启蛰盯着照片许久,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女朋友瘦了不少,脸上没有表情,除了眼底的从容坚定外,他竟然看不太出她的情绪。
人会在某种高压环境下,成长得很快,走得越远,就会一层层蜕皮,再长出新的骨肉,然后学会隐藏自己。周启蛰发现了,陈蔓枝一个人的时候,和在他面前,其实有些不太一样。
距离让人成长,靠近又会想当小孩。
他手一滑,给点了个赞,也懒得取消。
许月绒倒是没想到,向来电话都不打一个的人,能纡尊降贵给她点赞,再一看照片,明白了,她都没注意到,隔了两个小时,又故意发了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脆弱,被批两句就躲在后台哭,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如反思问题出在哪里。】
周启蛰刷到这条后,心里就没安稳过。
陈蔓枝还没有回他消息,过了点也没跟他晚安。
心情不好吗?
他切了平台,拿“数字”给她发消息,私信问她:【最近怎么没开直播?】
陈蔓枝不在线,显然不太可能看得到。
好在过了半个小时,她上线了,先是回他马甲:
【在录制节目,过段时间会开。】
再微信回他:【晚安(爱心)。】
周启蛰虽然对这个顺序不太满意,仍不忘提醒:【记得多吃点。】
【我一口都不会少吃!】
周启蛰始终放心不下,点开他妈对话框,犹豫了会,还是直截了当发过去:
【6号选手是我女朋友,以后也是你儿媳妇。】
【妈,她要是受委屈了,帮我照顾一下。】
他妈竟然还没睡,回了他五个字:
【哭的不是她。】
不仅不哭,被刁难,无中生有的批评,也没有掉一滴泪。
比起野心过分张扬在脸上,表现欲太旺盛反而不怎么讨观众喜欢的选手,陈蔓枝身上那种不显山露水,不卑不亢的气质为她赢得了不少在场观众好感,尤其是台上力度刚好的表现,甚至有几分总台那几位老派主持人的风采。许月绒挺出乎意料,第一次见面,她没来得及发现。
许月绒也很清楚,恰恰是这类温润无害的人,她们的野心,是真正的咬定青山不放松。
舍友淘汰了,陈蔓枝醒来看到旁边空空的床铺,陷入沉思。
比赛很残忍,遭到批评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受。
节目录制到后半段,留下的选手开始签一份升级的保密协议,陈蔓枝才知道,这样的比赛也是有剧本的。
比如刻意暴露一些问题,让评委进行发挥,又或者个人赛结束后,谁跟谁搭档,节目会提前安排好,抽签只是形式,选手要做的就是随时演好戏,服从安排。
不服从,觉得不公平,也可以退赛。
想要得到,就得适应规则,哪怕在双人比赛中,她拿到的剧本是,拖搭档后腿,在评委的批评中,鞠躬道歉,然后红着眼睛离场。
这似乎是走在淘汰边缘的剧本。
既然这样,她何必去适应这个规则,还不如漂漂亮亮地走。
陈蔓枝扔掉剧本。
评委面面相觑,依旧提出意见:“看得出来,6号选手今天状态并不是特别好。”
状态是个很模糊的词。
唯二不按照剧本走的,除了在场的观众外,还有一位评委,许月绒,打了个高分:“我倒觉得6号选手今天状态不错,风格有突破,更自信张扬。”
许老师甚至幽了一默:“当然,从我个人的职业角度,她今天的造型打扮,也很符合我的美学。”
陈蔓枝站在台上,对于各位老师的点评照单全收。
录制节目以来,许老师几乎每场都在,艺术家的风格总是特立独行,其他评委一致好评,她会挑问题,批评严重,她就会给予鼓励。不过对于陈蔓枝来说,收到她的肯定,还是第一次。
后台,陈蔓枝见到她,主动道谢。
许月绒不为所动:“别搞错了,我不过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很高的评价。
陈蔓枝听了,心中触动,难得放松笑道:“许老师,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许月绒眼角跳了下,人过中年,已经不太习惯看到这种天真的笑,撇开脸,不冷不热道:“你留不留,并不影响节目最后的结果,所以你怎么表现,对于节目组来说,不过是播出的时候宣传组换几个话题而已。简而言之,你的剧本并不重要。”
“但有句话挺有道理,规矩在建立的同时,就给犯规的人创造了利益,有时候,勇敢一次,未必是坏事。”
陈蔓枝不置可否。
搭档杜辉是北京一体育平台的解说员,比她还要年轻两岁,人很阳光也很精神,赛后找到她:“祝贺你留下来!”
陈蔓枝微笑:“谢谢。”
杜辉解说充满激情爆发力,金句频出,她更偏向比赛两支球队的战术分析,从一贯经验来看,这种会是球迷观众最喜欢看到的解说组合,张弛有度。节目组正是发现这点,总台负责人找到两人,谈及签约的意向。
以前的选秀比赛,在没有出名次之前,娱乐公司就会签下选手果然是真的,对于公司来说,这样更好谈条件。
总台的要求是签双人,以固定搭档的组合做一档新节目,某省级联赛将要在夏季启动,她和杜辉要以总台解说员的身份进行直播。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总台!脚趾头踏进去,那也是踏进去!
三天时间考虑,杜辉的想法自然是签:“比赛到这一步了,金奖银奖内定是谁很明显,至于第三名和其他什么最具潜力,最受欢迎的奖项,不过就是拿点钱的鼓励奖,现在不给总台面子,之后拿这些奖,人家未必就愿意签我们,那我们还不如一轮游呢。”
陈蔓枝没立即做决定,比划了下:“一轮游,可没有奖金呢。”
“你很需要奖金吗?”杜辉心直口快,问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妥,“不好意思,钱肯定是好东西。”
陈蔓枝没有很在乎,想起某人,笑道:“我是挺需要的,想送个东西,差点钱。”
“送男朋友?”
她点点头,答得很肯定:“嗯!”
“那你是得想好签不签,上面要求私人感情得保密好。”
这点她倒是没考虑到,总之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也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
晚上,回到宿舍,陈蔓枝就打了个电话给周启蛰,男朋友好像喝了点酒,声音哑哑的,又低又沉:“宝宝?”
她脸一红,蜷缩脚趾,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应了声,问他:“你在家吗?”
“不在。”
“店里?”
那边挺安静,不像是在店里,他还没回答,陈蔓枝就听到一道陌生女声:“周总,再给您倒一杯?”
陈蔓枝捏紧手机:“你不要喝了。”
周启蛰闷笑了声:“又不让我去看你比赛,又不让我喝酒,我也不能什么都听你的。”
“都说了我会分心。”
“那怎么还打电话给我。”
“不能打吗?你身边有谁啊?”
周启蛰“唔”了声:“说你想我,我就告诉你。”
“我就是想你,才打给你。”
手机那边一阵沉默,陈蔓枝听见周启蛰不知道对谁说“我出去一下”,那边有不同的声音回应他,然后就是寂静中的脚步声。
他当着好些人的面,在跟她这样打电话?!
也不怕那些人笑他。
“刚跟银行的人在吃饭,谈正事。”
陈蔓枝手心都烫,嘟哝道:“你下次不要这样接我电话!”
“有人觊觎我,不信我有对象,刚好你打电话过来,我只是顺势而为。”
“哦。”
“哦?”
陈蔓枝哼了声:“既然是正事,你还让人家等你。”
“他们聊他们的,我们谈我们的。”周启蛰话锋一转,说道,“你们那位许老师,是我妈,我在她朋友圈看到你,跟她说了我们的事,她没刁难你吧。”
“当然没有。”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难不成她私下还告诉过你,她除了是评委,还是你男朋友母亲?”
陈蔓枝一激灵:“嗯,后台见到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不过也没说别的,我当时确实很惊讶。”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也是才知道,刚打算告诉你。”周启蛰有时候太敏锐了,陈蔓枝立马补充道,“许老师人很好的,上场比赛还肯定了我的表现,不过除了台上,平常我们选手跟评委也不怎么见面,所以加起来也没讲过几句话。”
周启蛰没再就这件事延伸,陈蔓枝松了口气,让他少喝一点,早点回家睡觉。
吹了下风,酒意褪去,周启蛰看着眼前城市的夜色,静默许久,如实说道:“枝枝,我在北京。”
“?”
“不是来让你分心的,我打算把公司总部设在这边。”
陈蔓枝顿时有些吃味,想到那个小女孩:“为什么是北京?”
“首都,谁不喜欢。”
“我以为北京有你念念不忘的人呢。”
“有,你不是在吗?”周启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道,“说不定,你之后会进总台工作,我不努努力在这边开拓业务,怕是高攀不起。”
“别胡说。”
“嗯,那亲我一下?”
“隔着电话,我怎么亲你。”
“么一声。”
陈蔓枝憋了半天,脸都憋红,没“么”出声。
周启蛰想着女友尽力的表情,笑从胸腔震出来,不为难她:“行,等见了面再加倍讨回来。”
一通电话结束,陈蔓枝也想清楚了,她就是为了向上走来到这里的,不管什么奖,能拿到就争取,总台给机会,就要抓住机会,犹豫就会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