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许青时刚走,许珍意又在家里捯饬,这房子不大,一厅一卫还有个小厨房,上次仔细打扫过,况且她平时就很注意卫生,一直干干净净。

    之前打扫那次,橱柜顶上有一个大纸箱,很重,她挪不动,于是就没管,今天却发现那大纸箱被挪过位子。

    许珍意顿时想起上次许青时大晚上回家翻东西,难道翻的是这个纸箱?又联想到,就是那天晚上之后,她再见到许青时,他脸上就有了很重的伤。

    她说什么被富婆包养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瞎猜瞎编的,她就是试探一下,许青时果然不会向她解释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不主动解释的东西谁也盘不出来。

    许珍意依旧拿不动这个大纸箱,所以她踩着凳子扒上去费力掀开一个缝想一探究竟,结果看到的全是书。

    是许青时的高中课本练习册资料等等,她看过王铁石他们的课本练习册,她们学校也换过教材,知道这堆书里的绝大部分教材都过时了,如今早已被淘汰,而这个大纸箱里的东西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时间在此时变得具象化。三年,似乎也就一眨眼的事情,绝大部分人沿着人生轨迹按部就班完成该做的事情,比如三年前她考上霖城最好的高中,每天无忧无虑全心投入学习和赚钱,现在也即将迎来属于她的高考,比如和她哥一起毕业的同学如今大都在大学校园里,过大学生该过的生活,上课学习考试谈恋爱,眼前面临着实习考研考公出国留学数条可选择的道路。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许青时,就像这个被塞在角落里的纸箱,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他们这些每天按部就班的人,做好自己角色该做的尚且已经是一件要花费很多精力和极大努力的事情,那么她哥这忽然偏轨的人生会有多难?这三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她一点不敢想象。

    “胖胖哥,你知道我哥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中午在胖子家吃饭,许珍意直接问。

    胖子被她问卡了壳,有些好笑:“你这打听事情是一点不委婉啊?”要这小姑娘跟他套话他还好办,大不了绕来绕去一通忽悠。

    “我委婉不了,咱们应该真诚一点。”许珍意一脸认真打感情牌。

    胖子却犯了难,只能半真半假忽悠,“你哥这次不小心被人给阴了。”

    许珍意的眉不自觉拧着,“是跟上次的事情有关吗?”

    “算是吧。”胖子宽慰她,“不过人在江湖飘,谁还没几个对家,这其实挺正常的。”

    “哪里正常,”许珍意咕哝,“难道要一直这样没完没了打打杀杀吗?你搞我一次我搞你一次,这次我哥都被打成猪头了,那下次呢?双方非得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解决?”

    “这我得替你哥说话,是对方先挑事,况且很多事不是坐下来就能解决的。”

    “我哥跟那个人有什么过节?”

    “你哥说是以前学校里结下的梁子,具体我也不清楚。”说完这句胖子就忙转移话题,“你看胖胖哥今天穿这身怎么样?”

    胖子平时干活很少穿白色的衣服,今天穿着一件纯白T恤,布料下鼓鼓囊囊的胸肌,他的肱二头肌比许珍意大腿还粗,肌肉线条健美,换了个颜色,整个人就看起来阳光柔和了一点,他还新修剪了个清爽利落的发型,许珍意这样评价,又好奇道:“你今天是有事吗?”

    胖子被她甜蜜蜜的小嘴巴夸得心情畅快,跟她小声嘀咕:“你小翠奶奶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作得很,催着我相亲,骂我不去就是要让她死不瞑目。”

    胖子之前也相过亲,但都很消极怠工,反正相了没结果,他身上有债,又长的凶悍,哪个女的瞎了眼会看上他。

    但这由不得他,老太太这会儿又嚷起来,“死胖子,你动作快点,别让人家姑娘等。”

    虽然胖子年才25岁,但许珍意发现这边不读书的人似乎都结婚挺早,于是只能祝他相亲顺利了。

    许青时不在,许珍意也不乱跑,基本上出门觅个食就回家,认真做几套试卷,累了就趴在走廊上望会儿风。

    这边的居民楼都是那种一条长走廊串通一整层的住宅结构,楼两侧都有楼梯,通风很好,许珍意趴在走廊上见到了一个她到章之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甚至可以说耀眼夺目,堪称绝色。

    女人从南街的方向来,她绾着发髻,妆容精致冷艳,穿一身深青缎面旗袍,显得身段玲珑有致,黑绒披肩,真皮挎包,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体面而优雅,跟市井天福街形成鲜明反差,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像是保镖。

    许珍意见三人拐进了斜对面的理发店里。

    晚上她靠在沙发里捧着电话手表看,没多会收到许青时的信息,只有一个字,忙。

    许珍意回过去:好的。

    许青时刚走第一晚打来过电话,问她害不害怕,她说不怕,他话不多,但也不挂,但后面许珍意听见那边一阵风呼啸而过和其他车子鸣笛的声音,才知道他还在路上跑着,于是假装打了个哈欠,说要睡了,就挂了电话,好让他专心开车。

    今晚他说忙,她就不等了,上床洗漱睡觉,看到床头柜一沓红票子。

    这次他出门前又给她钱了,她说上次给的还有,况且冰箱里常有他买回来的吃的,花钱地方不多,但他放茶几上,说别在他这里把自己养瘦了。

    他给她就拿着,包括他平常给她买吃的,很贵的樱桃草莓他也舍得,她也全然接受,但只要有她一口,也一定要有他一口,因为许珍意发现,许青时在吃穿用度上其实很随便,对自己一点不好,所以她吃他也要吃,只要她说吃不下了,他会帮她解决,钱也全帮他攒着。

    许珍意一晚上睡不太踏实,很晚才睡着,总忍不住想许青时是不是还在路上跑,他的前后左右有车吗?还是黑漆漆一条路上只有他,还忍不住瞎脑补他碰上意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电话手表里有一条许青时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就一个句号,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心里却安定了一些,知道他一夜平安无事。

    许珍意打个问号过去,刷牙的时候抬手看了眼,没回复,出门买早点时又看了眼,还是没回复。

    倒是四周忽然一阵骚动,许珍意一抬头,看到昨天那个绝色的女人从菜市场跟前走过,周围人窃窃私语。

    “这小寡妇风韵犹存呐。”

    “废话,不然那脸那身段是白长的?”

    “好久没见,这段时间这小寡妇去哪了?”

    “谁知道呢,八成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哈哈哈,也是,这娘们长那么骚。”

    那是几个坐在几张油腻腻餐桌前不修边幅吃早餐的普通中年男人,看着不太干净卫生,长得还丑,许珍意一瞬间食欲都被他们影响到了。

    她买了包子回家,一转身照样有视线盯上她,不过因为许青时护着,那些人嘴再碎至少不敢碎到她跟前。

    刚关上房门,许青时的消息恰好回过来,许珍意兴奋点开看。

    哥:[傻子。]

    “……”

    晚上九点半,许青时电话来了。

    许珍意出口先问一句,“你还在路上吗?”

    “没有。”

    对面看不见,但许珍意嘴角还是弯弯地翘起来,今晚可以多聊会呢。

    “你这两天有没有学习?”

    “每天都在学,”怕他不信,许珍意还发誓,“骗你天打雷劈。”

    “劈死你还是劈死我?”

    “……”

    许珍意又跟他讲胖子这两天天天去相亲,此时她躺在床上,电话手表响之前正拿着笔和纸写东西,这会儿把一张纸折成了个小房子,举在灯光下遨游飞翔,想到他哥以后也会结婚,忽然就问,“哥,你以后的家会给我留一个房间吗?”

    许青时站在小阳台上,泠泠一轮弯月高挂夜空,寒风凌冽,身后紧闭的玻璃门隔绝了包厢里的笑闹与音乐,他这次出来不仅是送货,更是帮老板维护客户关系,许青时抽着烟,袅袅白雾弥散夜空,听到许珍意这么问,沉默几秒说:“会。”

    许珍意也承诺,“以后我的家也给你留一间房,我以后想当室内设计师,我要给自己一个家。”

    许珍意还说:“你觉得怎么样哥,会不会觉得不切实际?”她试图想用这样的话题跟他搭建起一些什么联系,你看,我的梦想是这样,你是不是应该也要想想自己的未来。

    许青时望着眼前辽远高阔的黑夜,看不见尽头,“不会,人就是要有梦想,有梦想就有方向,这是好事,你想做什么都大胆的去做,哥都支持。”

    “真的吗?”许珍意有一点兴奋,是真的高兴,“哥你是难得反对我的人。”

    “谁反驳你了?”

    “我们教室后面的墙上都贴着大家的理想院校和专业,同学和老师们都不建议我选这个专业,老师说我的分数选这专业可惜,其他同学也说女孩子做这行的少,做这行很累,女孩子应该求稳,反正都是否定意见。”

    “你妈呢?她怎么说?”

    “我妈说都行。”

    “不过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别人问我为什么想当室内设计师我也不解释,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但可以跟哥说,因为哥在我未来的计划里。”

    “你也要往前走,未来还有好长呢。”她轻轻地状似随意的表达,其实心里几分小心翼翼,几分试探,几分期盼。

    对面只是静了两秒,许珍意就立马来了个转折,说还有件事想跟他说。许珍意并不需要他立刻就能给出回应,比起这个回应,她只是想说这句话,想让他知道,他的身后也有人支持他,也有人在乎他的未来,甚至对他抱有期待,他不是一个人。

    “什么?”

    许珍意听出他语气的细微变化,就是那种‘说吧,又闯什么祸了’的语气。

    才不是呢,她又不是只会干坏事,许珍意在许青时看不到的地方噘了下嘴,“我可不可以去给一个小学生补课?一天两个小时,就在北街,胖胖哥家楼下不远处开小卖部的那家。”

    不等许青时细问,许珍意就自己絮絮叨叨讲述事情经过,“我中午在小卖部买饮料,然后那个小卖部老板娘的小孩就坐在门口写作业,我就教他写了会儿,老板娘觉得我简直太聪明了,就问我愿不愿意帮她孩子补课,一个小时一百块呢。”

    她不仅自卖自夸,尾音里还都是一个个骄傲的小泡泡,许青时轻笑一声,“掉钱眼里了?”

    “那可不可以?”

    “你自己想,自己决定,我又不是事事都得帮你做决定。”许珍意必须遇事能独立思考,敢做决定,做自己的决定,况且他还不了解她,就装模作样来走个过场,实则心中早有主意。

    许珍意说:“我还不是怕你生气么。”

    “我说过了,能赚钱是你的本事,你特么糊弄到我头上,把我耍得团团转,我生个气怎么。”

    许珍意在那边咯咯咯地笑,很奇妙,隔那么远的人,好听的笑声却静静响在耳边,充盈在四周空气,跟着烟丝顺进肺腑里,有那么一点熨帖。

    挂断电话后,许青时折回包厢,那些抱着公主搂着女人的男人自然八卦到他身上来,许青时无意解释,也不想应付女人,就拿许珍意当挡箭牌,“我女人,查岗呢。”

    男人女人一顿哄笑,女的痴缠望他,男的要教他怎么把女人调/教得服服帖帖,许青时陪酒抽烟打牌冲飞壳子,应付得游刃有余。

    某一瞬间,烟雾迷蒙下的一张脸十分沉静,靡丽的光影忽明忽暗,描绘着那锋利的棱角轮廓,许青时一边抽烟,脑海里轻轻闪过许珍意柔软说的那句‘你也要往前走,未来还有好长呢’

    “青时,过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王老板。”

    “来了,闻哥,”许青时立马回神,又恢复应酬状态,迎上前敬烟敬酒,陪着吹牛逼聊粗俗话题,牌桌上该输的输。

    他唯一吃亏在年纪轻,行走社会没少碰到一些老江湖神色轻视言语傲慢想拿捏他,他毫无波澜,态度不卑不亢,沉稳容忍,浸淫在这样的场合里完全是混社会老练的另一面。

    后半夜,许青时醉酒,胃里很烧,脑子也沉,可一直落不下去,像是还有什么悬在心头,他以前从不这样,好半晌脑子里牵挂起家里的许珍意时,想起她暖洋洋的一张笑脸,已经不记得那什么未来不未来,往前不往前,就只记得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怕不怕。

    第二天老板娘再见许珍意,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许珍意给她儿子补课期间,她时不时偷偷摸摸凑近去偷听。

    尽管许珍意有认真在教,老板娘心里还是郁结。

    老板娘昨天中午辅导儿子写作业,孩子又皮脸又磨蹭,气得她破口大骂,举反面例子,当时货架间的许珍意忽然听到许青时名字还愣了下,什么社会败类,杀人放火,牢底坐穿她听着,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忍着,毕竟她知道北街这些人怎么看她哥的,她也不想惹是生非。

    但老板娘骂那句‘这种人活着危害社会不如早死早超生’把许珍意给惹毛了,但她哪吵得过人家,反倒被骂得眼眶红红,牙齿打颤,简直完败。

    但下午,老板娘放出去撒野的小儿子就牵着许珍意手回来了,小姑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她儿子收得服服帖帖的,平时一点不爱学习的小崽子张着嘴巴囔要小老师,昨晚她逼问儿子半宿也没套出个所以然,就很迷许珍意怎么收买她儿子的。

    但有什么办法,这瓜娃子好不容易想学习,许珍意张嘴要一百她为了孩子再不情愿还不是得掏钱,还是日结。

    两个小时后,老板娘坐在收银台里嗑瓜子看家庭伦理剧,不情不愿从收银台里掏出两百块钱。

    许珍意笑得甜甜的,使劲拽过老板娘手里的两百块钱,“谢谢阿姨。”

    小男孩还特意出来送她,一直送了好几米远才高高兴兴回来,老板娘抓着儿子问,“你是不是老娘亲生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写作业!”小男孩暴躁大吼,哪有对小老师时的听话可爱。

    老板娘过了会偷偷去看一眼,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小崽子在认真写作业,都不用监督,她更怀疑许珍意是不是威胁他儿子什么了。

    老板娘自然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小老师今天拿出一张纸给他看,问他想不想跟她一起齐心协力完成一个闯关小游戏,他最爱玩游戏了,立马答应。

    小老师还超有耐心,才不像他妈一天只会骂他,小老师还夸他字好看,他写的都对小老师还给他奖励小红花,他今天还能再写一篇,明天小老师来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另一边,许珍意高高兴兴揣着钱刚走过菜市场,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有两个骑摩托车的男人停在路边,周围各种小摊贩,还有下棋聊天的大爷大妈们,不怎么起眼,但她走过时,他们抽着烟盯着她看,过了会儿她听见身后跟着摩托车的声音。

    她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这会儿回北街已经来不及,而且他们就跟在身后,许珍意心里砰砰跳,假装没察觉到他们,稳住步子往南街走,同时暗中给胖子打电话。

    胖子的电话还没拨通,身后的摩托车声消失了,许珍意猛回头看一眼,路上空空无人,她狂奔起来,快跑到楼下时,一辆摩托车忽然从一条岔道小巷里蹿出来。

    许珍意的身体紧擦着车子,还被一只手拽了下,她踉跄好几步,被拽进对面小巷入口就整个人摔在地上,手心手肘和膝盖顿时疼得她眼泪汪汪,在一阵眼冒金星中听见有人说:“彭哥,这就是许青时他妹。”

    不等许珍意爬起来,从摩托车上垮下来的两道阴影从头顶盖住她,接着有个人蹲下来,目光赤裸的打量她,而刚才说话的那个公鸡头接着说:“马勒戈壁反正许青时不在,这里又没人没监控,咱收拾他妹一顿出出气,看他以后还嚣张个锤子。”

    尽管害怕和恐惧,许珍意没有慌得乱喊乱叫,也没有哭泣,她柔弱的外表下藏着坚韧。

    “干什么呢?”忽然插进来一道烟嗓女声。

    巷口的三人齐回头,看到外面两男两女正盯着他们。

    说话的是红发女,还有一个正是许珍意见过的漂亮女人。她眉眼寡淡,情绪甚少,留下两个彪悍男人就自个先往前走了,有一种不染尘世的疏离淡然感。

    红发女说:“什么意思?两个大男人藏在这犄角旮旯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妈的臭娘们关你屁事!?”公鸡头暴怒,骂完就要打电话喊人,被旁边人拦住——一个梳着偏分打着发蜡的瘦子。

    瘦子笑面虎对红发女说:“姐,不干你的事你也管啊。”

    红发女没说话。

    瘦子举手投降,看了眼红发女身边的两个剽形大汉,笑着点点头,“行,不过你们天福街的规矩不是不插手别人的事吗?”

    见红发女依旧不说话,瘦子只好骑上公鸡头的后座先离开了,半路还回头望了眼,仍旧是那副阴险小人的笑脸相。

    许珍意爬起来,她身上跌得有些脏,跛着脚跟上去说谢谢,但没人理她,三人很快就把她甩身后,许珍意心里一抓慌,急声开口道:“能别告诉我哥吗?”

    眼眶都憋得有些红。

    红发女头也不回说了句,“这没谁有空多管闲事。”

新书推荐: ta好可爱[女穿男] 位面婚介事务所 契约到期,霸总的心声把我甜齁了! 首辅大人的混账儿子(科举) 第一宠妃 假扮宿敌遗孀后 仙山茶楼 拜金女友x捞男情人(bgb) 延误救世时机后她躺平了 《异世烟火:从灶台到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