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堂外铁器叮当作响,响声如潮将人包裹其中,经久未消,而堂内却是静默异常。

    叶橖穿一身金线绣仙鹤祥云纹样的正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腰缠白玉带端坐于主位上。其样貌昳丽,身量纤纤,气质卓然,宛如天京执掌书务的仙官一般。

    此刻她目光正落于客位上,客位上正坐着沈渊。

    沈渊衣着与她相似,只官袍颜色和腰封材质有所不同,深渊官袍为墨绿色,腰带是玛瑙材质。其五官端正,身形修长,气质儒雅,似话本里千金小姐都喜爱的白面书生一般。

    其为制灯司二品制灯师,官拜九品。

    叶橖来此意在借人。

    两日前,她因一盏灯笼引得当今圣上桐尘帝龙颜大悦,故而受封为制灯司一品制灯师,官拜七品,昨日才刚刚上任。

    今日早间又有京内宦臣前来传旨,说那盏灯笼圣上用得甚是满意,遂命她七日内先做出一批试用,若可行,便恩准她改革宫灯的请奏。

    那盏灯的主体由竹料制成,且今时度量衡规定,一批之数为三百。叶橖细细算来,一根竹料能制三盏,那三百盏便需一百根竹料,若再算上制作期间的损耗,所需竹料只多不少。

    此乃大工目,而工目的第一步便是砍竹料,百余根竹料,即便是她昼夜不停也需半月之余,何况桐尘帝还给她设有期限,所以她才会来寻沈渊。

    她虽为一品制灯师,可毕竟是新官,又与司内众灯匠不熟,想来他们未必肯帮忙。可沈渊就不同了,其在这制灯司内已有数年,早与司内众灯匠熟络起来,且在她上任前制灯司一直由其管辖,由其出面,想来司内众灯匠定会出手帮她。

    叶橖语气轻柔,态度诚恳,道:“本官虽忝居高位却着实惶恐,今圣上命本官制灯,事务繁重,要在七日内完成着实困难,司内众灯匠向来唯沈大人马首是瞻,所以本官思来想去想向沈大人借人。”

    沈渊并未即刻作答,反而悠闲品起茶来,若时细看便会察觉在其悠闲的表象下藏着三分怨恨。

    沈渊十六岁入制灯司,从最末流的学徒做起。因家境贫寒其所付出的努力是旁人数倍,好在上天眷顾使其劳有所获,晋升之路一片通途,直至今日已至二品制灯师。

    可这个位子沈渊一待便是五年,依着资历其今年有望晋升一品制灯师,可叶橖的出现彻底将其晋升之路堵死,沈渊怎能不恨!

    叶橖断其升官之路,又跑来借人,此举实乃痴人说梦。

    沈渊将茶盏搁下,神态儒雅,清声道:“叶大人此言实在令下官无地自容,下官不过区区二品制灯师,只是与灯匠们略熟些,担不起‘马首是瞻’四个字,大人要用谁下官怎可左右?”

    叶橖料到沈渊会拒绝,倒不急,只耐着性子,态度依旧,道:“沈大人说笑了,只要沈大人开口本官相信灯匠们会出手相助的。”

    沈渊闻言未再正面回答,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司内库房宫灯数目已不足十盏,需及时补上,明日又逢制灯司司主到任,眼下制灯司内唯有大人清闲!”

    叶橖当即心下了然,沈渊此话并非在插科打诨,而是在婉转地告诉她不借。

    叶橖眉目含嗔,反问道:“沈大人这般所为就不怕本官因制灯不成反受连累么?”

    新官上任最忌讳地就是在还未与同僚熟络的情况下以官位压人,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是物极必反。她也不想这样,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唯望此法奏效。

    沈渊却是唇角轻勾,满是轻蔑之意,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大人要借什么人下官无权干涉。大人与其在这与下官争个没完,倒不如亲自去问一问灯匠们的意见,只要大人能说服他们,下官绝无怨言。”

    “你……”叶橖怒上心头,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沈渊说得没错,与其在这里相互推诿,不如去询问灯匠们的意见,只要灯匠应允,自是水到渠成。

    她转身先出正堂,又莲步走进中庭左耳院内。俄见耳院内空旷未建任何房舍,反倒堆放着诸多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石料。

    这些石料正是制作灯笼的原料,此刻灯匠们正一手执锤一手持凿,一下一下雕刻着石料。

    石料在其手中逐渐褪去棱角变得圆润饱满,直至成为一颗球,之后再以上百柄雕刻刀相互搭配先是在其表面雕出花儿来,再将其内部掏空,如此一盏灯笼便被做了出来。

    叶橖就近走到一位老灯匠身旁,微微躬身,态度友好,语气轻柔,道:“老伯,本官做新灯笼需要大批竹料,你可愿随本官前往竹山?”

    那老灯匠闻言,手中活计并未停下,甚至连头也未抬,作答:“沈大人命我等每人制十盏灯笼,时间紧迫,属下恐不能随大人前往,若大人不急可等属下忙完后再同大人前往,如何?”

    这种石料甚为坚硬,即便是昼夜不停也需三日才出一盏,十盏便需三十日,届时恐怕已来不及。

    叶橖道谢后转身后又去寻旁人,倒也有不制灯的匠人,可询问过后方知其任务比制灯还要繁忙,明日制灯司司主便会上任,而他们眼下要忙的是接风宴的事情。

    叶橖清楚这是沈渊和众灯匠联手所为,意在排挤她,为沈渊出气。

    忽有少年朗声欢笑音传来,叶橖神情骤然一亮,转身匆匆朝前庭走去。等她到得石料院内正看到一群少年叽叽喳喳鸟雀儿般戏耍,好生欢快。

    叶橖粗略数了一下,有二十余人,砍竹料正好。

    少年们乃制灯司刚收用的学徒,制灯司每年都有灯匠告老还乡,而新人则是每三年收用一批,这批三日前刚刚入司。

    少年们见她前来旋即噤若寒蝉,齐齐躬身行礼,朗声道:“见过叶大人。”

    叶橖面带微笑,温声询问:“沈大人所放之事你们可都已完成?”

    一位少年向前走半步,行礼,作答:“沈大人只命我等摆放石料,我等都已完成。”

    叶橖躬身,拉近与少年们的距离,询问道:“你们可愿随本官前往竹山砍竹料?”

    “是要出城么?”少年反问道。

    叶樘点头。

    少年得知能出城当即应下,众人手提蔑刀待出城后直奔竹山而去。

    皇京分外、中、内三城。制灯司位于中城西隅,而竹山则在皇京外西角。

    制灯司专职为皇室制宫灯,司内设有一主两副共三个官职,分别是制灯司司主正五品,一品制灯师正七品以及二品制灯师正九品。

    大虞朝什么都好,唯灯笼行业极其落后,且唯有皇室方可使用,寻常百姓不得使用。

    而制灯司所制宫灯多以石料雕刻而成,制作时限长,样式单一,且寿命极短,搬运不便,最重要的是亮度不够。

    桐尘帝因此损伤龙目,甚是希望能有贤臣制作出明亮宫灯。

    叶橖生于叶家,其太祖父为制灯司初代司主,祖父则是二代司主,后朝纲更改,制灯司司主一职由世袭改为贤者居之。

    叶家因此逐渐没落,再入制灯司亦成为其历代家主心中执念。

    叶橖百岁抓周,在面对满桌金银珠宝时,她并未选择任何一个,而是跑出堂外坐在一盏宫灯上。

    至那之后叶父便开始教她制灯手艺,制灯需要雕刻石料,而她只是一孩童,还是女童。是以初学时困难重重,常有铁器碰撞震得她双手酥麻肿胀疼痛。母亲也曾多次劝她改为专研女红,可她皆以喜爱而拒绝母亲建议,坚守本心。

    后历经岁月沉淀,她制灯手艺愈发精湛,所制宫灯甚为精美。十六岁及笄时,她本想为自己制盏宫灯,却在制作过程中意外绑定了一个系统。

    那系统自称现代灯艺系统,来自千年之后,感念她对制灯痴迷故特来与她绑定,授她千年以后的精美灯艺。

    起初她并不信那系统来自千年后,更不信系统能授她灯艺,可其透明的屏幕,忽隐忽现的状态又与这大虞朝格格不入。

    灯艺系统似也看出她心中所惑,便当即教授她先制出一盏来用以作证真伪。她将信将疑听从系统传授制灯,当灯光照亮整个房间时,她彻底被系统所折服,当即便与系统绑定。

    明亮灯光很快便引来叶家众人,当众人看到这盏材质和造型皆怪异的灯笼发出的明亮光芒后无不为其惊愕与折服。

    叶家再入制灯司的执念也得以再次实现。

    叶橖次日便将灯进献给桐尘帝,起初文武百官并不相信,可在看到灯笼所带来的明亮后皆为之臣服,并向她垂首道歉。

    桐尘帝更是龙颜大悦,当即封她为制灯司一品制灯司。

    抵达竹山后,叶橖教授少年们如何选竹料,选法是系统告与她的。

    系统怪异声音在其耳畔响起:【竹料最好选三年以上,墨绿色上佳的成竹,这样竹料坚韧度刚好,粗细也均匀,竹间距较长,实为上上乘!】

    众人躬身砍竹料,未发觉日已西斜,叶橖清点竹料,一百一十根,正正好。

    于是她与少年每人扛两根竹料回制灯司,众人行至山脚下时,不知从何忽窜出一伙贼人来。

    那伙贼人不多言,持刀便迎面砍来。

    叶橖见状当即高声呼喊,道:“可以手中长竹抵挡!”

    少年们依言而行,颇有几分成效,与贼人们挣扯得有来有回,可竹木终难抵挡铁器,被刀剑连连斩断,由长变短终成废木。

    叶橖见之旋即心生他法,轻声提醒:“本官去引开他们,你们寻机脱身,至于竹料改日再砍。”

    她说完也不管少年们是否同意,躬身抓起一捧泥便朝那伙贼人砸去,正中贼人首领面部。

    那首领自觉受辱,当即怒上心头,咒骂道:“妈/的!敢丢泥侮辱老子,老子定要杀你泄愤!”

    首领驾马追撵,其余人也骑马跟随,少年们趁机朝皇京奔跑。

    叶橖死命向前跑,耳畔忽传来嗡鸣声,由轻及重。她只觉头上空空,微感凉意,俄见一根箭矢穿透她的官帽直直钉在地上。

    她心生悸动,箭矢只再往下半寸,便会命丧当场,却也正因箭矢射落头上乌纱,原本绾着的青丝方得以散落,随风而动,秀发上的桂花香也弥散开来,明艳动人,宛如仙女一般。

    贼人们瞧她是女子,当即兴奋起来,双目中满是淫/欲,对她的态度也从杀而后快,变成调侃,直至最后的不堪入耳。

    叶橖幼时习过一些功夫,成年后倒还剩些,遂捡起掉落在地用来绾发的簪子掷去,正中贼人首领的马,所谓射人先射马,马摔而人落,必会引起躁动,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愿,贼人一片哗然。

    她也趁机继续向前跑,转过拐角后躲在一块巨石后,而那伙贼人在驾马重追后直奔前方而去。

    听闻马蹄声渐远,她方稍从巨石后探头向外瞧,俄见三男人正在搜寻,看来贼人们是分开追她的。

    与其躲在石后束手就擒,不如主动出击搏一搏,这时她方想起别在腰间的蔑刀,遂抽出蔑刀悄声来到其中一人背后,将刀架在那男子颈上,另外两人发现时已为时已晚。

    见那两人有想上前营救之意,叶橖厉声呵斥道:“退后!”

    一少年身穿文武袖,双手叉腰,目光冷厉,高声道:“放肆!你可知你绑架的是谁?”

    叶橖嗤笑,道:“本官无心知晓尔等身份!是尔等追杀本官在先,本官不过反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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