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宪嘉每回到咒术总监会议事厅都觉得格外不爽。

    房间本就高深而幽暗，偏偏还只点着暗淡的羊角灯，而且灯还在屏风后面。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进入的是总监会议事厅，她还以为误入了某个特级咒灵的领域呢。

    而刚满两岁的樱田明雪则感受不到其中的等级森严。

    看到四周突然出现的屏风，她起初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适应了下来，还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随意地选了一面屏风，支起胳膊，就往目的地爬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屏风前，她伸出胖嘟嘟的爪子，轻轻地朝着屏风推去。

    可明明近在咫尺，她怎么也碰不到。

    伸着小手抓了一会儿，见始终无法挨到前方的屏风，也不气馁，当就就换了个屏风。

    在遇到了摸到空气墙、突然被移开的经历后，樱田明雪彻底对四周的屏风失去了兴趣。

    直接呈大字型摊在了木质地板上。

    原本站在暗处的女研究员，连忙从暗处到屏风圈里，轻轻将她从地板上提起，摆弄成一个盘腿坐的姿势。

    如果单从外表来看，这孩子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圆。

    没有哪个孩子似乎将圆字具现的如此形象。

    脸庞、眼睛、脖子、身子，无一不圆，就连小手、小脚都是圆圆的。

    此时盘腿儿坐着，给人的感觉就更圆了，就像一团肥肥的汤圆。

    看着很是福气喜庆。

    议事厅原本阴森幽暗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樱田明雪很配合，顺着女研究的力道，乖乖地坐好。

    然后仰头看向女研究员，被挤成一条圆缝的眼睛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期待。

    她只要听话，就会一定会得到好吃的。

    女研究员唇角微抽，从大白褂的口袋里，掏出奶嘴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加茂小姐三令五申，严禁今日再投喂这孩子。

    樱田明雪也很好糊弄，含着奶嘴笑得很满足。

    “这孩子的性格——”屏风背后响起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在斟酌该用哪个词来形容。

    胆小算不上，胆大也说不上。

    好奇心有，但也不多。

    说她勇于尝试吧，可放弃地也很快。

    “适应性很强。”女研究员将话接了过去，“每个照顾过她的人，都说特别好带。”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沉默。

    接着很快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怎么说？”

    此人音色低沉，有一种森然的压迫感。

    但樱田明雪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听出这是舅舅加茂宪冈的声音，眉开眼笑地就要喊舅舅。

    无奈嘴里叼着奶嘴儿，只好用手舞足蹈来表示高兴。

    看到樱田明雪朝着声音来处爬去，女研究员连忙小心地将她固定在原地。

    “明雪小姐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她很能吃，但给多少，吃多少。”

    “实在不给，也不强求。”

    “耐心也很好，饿了能一直等。”

    “饿得受不了了，宁愿啃脚，也不会哭闹。”

    此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明雪啃脚的毛病还没改掉吗？”

    说话的人正是加茂宪冈，听到外甥女的坏习惯至今还在，再也维持不住威严了。

    女研究员无奈苦笑。

    为了从她嘴里夺回她的脚，大家就会拿好吃诱惑她张嘴。

    不是不想硬夺，主要到了这孩子嘴里的东西，就会拼命的留住在嘴里，直到咽到肚子。

    大家又不敢强行教导。

    她母亲可是加茂宪嘉！

    而且就算夺走了，一个不注意，脚又到她嘴里了。

    而她仿佛将其当做了一个信号——只要啃脚，就有好吃的。

    都形成了路径依赖，这习惯怎么改得了。

    加茂宪冈也有些无奈。

    妹妹恨他当初不全力阻止她的行为，从此和加茂家断绝了往来。

    如今的她就跟着妹夫住在五条本家。

    不过她跟妹夫很忙，经常在外出任务。

    外甥女就托付给了五条家族照顾。

    可五条家显然照顾得很敷衍。

    溺子犹如杀子啊。

    好好小姑娘，都肥成什么样了。

    如果明雪在加茂家，这坏毛病早就改了。

    可妹妹宁愿把明雪送到风气更差的禅院家，也不愿意把孩子送回加茂家。

    虽然他会抽点儿外甥女的鲜血，但那是总监会的要求啊。

    当然他也不否认存在着想要从明雪身上找出解决加茂术式缺陷的心思。

    但，这不是为了加茂家吗？

    可惜妹妹不能理解他的苦心。

    “很好，跟未明很像，是个服从性强、有大局观的孩子。”另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加茂宪冈不被妹妹理解的苦闷，“未来的两年内，将咒术方面的课程给她安排上，一定要让学会控制她的术式，至少学会关闭她的术式，尽快恢复天元大人原有的结界规模，这样大家的安危也能早日得到更好的保证，她的父母也能从过量的任务中解脱出来。”

    随着结界规模的缩小，一些地方的咒灵不能及时得到处理，导致它们成了气候。

    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大的咒灵，让咒术师们渐渐疲于应对。

    另外随着监控的不到位，咒术师因得到了错误信息而出现伤亡的事件，也屡见不鲜。

    哪怕御三家主支和樱田夫妇在尽力承担更多的任务，可其他咒术师的怨望还是在不断累积着。

    但咒术界高层顶住了压力，坚持要保樱田明雪。

    因为他们清楚，咒灵的增多和变强，跟樱田明雪无关。

    而是随着经济的萧条，霓虹人累积的负面情绪在增多。

    生成咒灵的土壤增多了，咒灵的大量出现自然也就成必然结果。

    若是真按照加茂宪冈所说的那样，樱田明雪有可能能够使用咒力运转术式。

    那么她的净化术式一定会发挥超出想象的作用。

    ……

    因着越来越重的任务，樱田夫妇长时间都在外面出差，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照顾樱田明雪。

    而樱田明雪的术式很特殊，很多人都对其感兴趣。

    黑市的悬赏金也仅比五条悟低了些。

    为了女儿的安全，樱田夫妇就厚着脸皮将女儿托付给她的未婚夫五条悟。

    一来，他们就住在五条家。

    五条家人丁单薄，京都祖宅里，除了族长主支一家四口在住，重要分支也在此居住。

    作为当今家主的左膀右臂，樱田未明的待遇自然极好。

    不过三口人，在五条祖宅里竟然有个独立小院，而且就在家主所在院子的隔壁。

    因此把明雪放到五条悟那里，无论接送女儿都很方便。

    二来，五条悟因其六眼的价值，被重重保护着，另外他的六眼能提前察觉危机，明雪跟在他身边最安全不过。

    本来五条悟才不会因为所谓的婚约，从而接下一个照顾一个孩子的重任。

    虽然有专人照顾樱田明雪的起居，他只是需要他稍微看顾一下樱田明雪。

    五条悟之所以答应跟樱田明雪缔结婚约，也不过是为了给她增加些筹码，好让总监会能够同意天元为她施展结界术，从而保住小命。

    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也并没有义务照顾小孩儿。

    五条悟本想以“我也只是个孩子”的借口婉拒，可当看到樱田未明恳求的眼神儿，到嘴的拒绝又说不出口了。

    虽然无下限术式是五条家的祖传术式，但是因为五条家人丁单薄的缘故，觉醒无下限术式的人屈指可数。

    只够将无下限术式运用得很好的族人更是麟角凤毛。

    樱田未明就是这麟角凤毛之一。

    五条悟的父亲也觉醒了无下限术式，但是他的水平远不如他的族弟。

    加上家族和总监会的事务繁重，所以将五条悟的早年咒术教育，托付给了樱田未明。

    当时的樱田未明也仅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从此五条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身边多了一个小小肥团的事实。

    好在，时光匆匆，眨眼间，四年过去。

    带了四年娃的五条悟终于要解脱了。

    今年，他十六岁了，已经到了可以去高专读书的年纪了。

    为了彻底白摆脱樱田明雪，他决定选择远离祖宅的东京咒术高专。

    其实也是为了离等级森严的御三家和总监会远一点儿。

    离它们太近，简直是一种心理折磨。

    自以为即将奔赴自由的五条悟，心情欢快得要飞起。

    甚至已经在五条家的祖宅的上空飞了好几圈了。

    五条悟的快乐并未感染到樱田明雪。

    “我不要和悟分开。”

    四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孩子的外貌，当初的小小肥团变成了小肥团子。

    穿着背带裤、梳着羊角辫的小胖子抱着五条悟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看这架势还以为五条悟对她非常好，以致于让樱田明雪对他难舍难分。

    实际上五条悟对樱田明雪算不上好。

    主要是樱田明雪的母亲，为了防止自己的女儿变成别人的孩子，她每隔两个月就会将照顾女儿的人换掉。

    这样算下来，樱田明雪成长到现在，相处最多的人就是五条悟。

    因此对他很是依赖。

    哪怕他对她并没有几分耐心。

    这也是有缘由的，到现在，五条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且在成长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学习所支配，属于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

    在少得可怜，可以供自己支配的时间，他自然留给了自己。

    很多时候，他对樱田明雪都是半搭不理的状态。

    樱田明雪只是留在他身边而已。

    但他能纵容了樱田明雪在身边，也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樱田未明是教过他，可也只教了他一个月。

    而他整整纵容了樱田明雪四年。

    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肯定不是因为明雪是未婚妻的缘故。

    本来答应缔结婚约也只是不忍看这孩子刚出生就夭折。

    十二岁的年龄差，他们彼此的相爱的概率小得可怜。

    他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也许很快就会有喜欢的人的出现。

    他不可能为了等她长大，而放弃所爱之人。

    另外他也不是那种所谓搞养成系的猥琐家伙。

    樱田明雪是个独立的人，他不能像农民春天播种、秋冬收割庄稼那样来期待她的回报。

    等到她长大，她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找到真正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五条悟早已下定决心，等樱田明雪能够自动关闭术式后，就正式接触这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婚约。

    “我也要去高专。”樱田明雪继续嚎啕大哭。

    五条悟微微愣神儿，东京高专占地宽广，每年收的学生从不超过5个，师生宿舍特别充足……

    习习微风吹过五条家的庭院老宅。

    屋檐下，一向端庄稳重的神子，正神经质地拍打着脸颊。

    习惯真是太可怕了。

    他竟然在想着带个四岁孩子去外地上学的可行性！

    究竟是什么时候习惯了她的存在呢。

    也许是在很短的相处后，就意识到这孩子很容易满足吧。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这孩子一直很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见他不搭理她，她也能自顾自地玩得很开心。

    实在想要跟他玩的时候，给她一块儿糖，她又能愉快地保持很久的安静。

    “悟，带我去嘛！”见五条悟迟迟不肯答应，樱田明雪再度将音量提高了一个度。

    庭院里种了株有百年树龄的松树，因为照顾得好，上面栖息着数十只松鼠。

    原本被樱田明雪的哭闹所吸引，特地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小家伙吓得一个激灵，躲回了浓荫之中。

    五条悟忽略掉心中的那丝不舍，弯腰看向嚎啕大哭的小肥团子，露出一个极其少见的恶劣的笑容，“我看你是舍不得我的糖吧。”

    这家伙从小爱吃糖，有了糖就会自娱自乐很久。

    照顾她的人，为了省心，就经常给她投喂糖果儿。

    因此她的牙齿还未长完，就已经被蛀空了好几颗。

    加茂宪嘉气坏了，责令任何人不准投喂糖果给女儿。

    任何人其实不准确。

    五条悟是可以投喂的。

    加茂宪嘉虽然盛气凌人，可也会为压榨未成年而愧疚。

    当五条悟因不耐烦樱田明雪的搭话而投喂她糖果时，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樱田明雪唯一可以要到糖的地方，就是五条悟这里。

    听到“糖”二字，哭声立刻弱了，小肥团子抬起尤挂着泪的圆脸庞，眼底带着期待，“哪……哪……哪有糖？”

    五条悟恶劣的笑容僵在嘴角。

    看着小肥团子全然忘了伤心，用被肥肉挤成豆豆眼但依旧圆溜溜的眼睛往他口袋逡巡的模样，从小就被教育得喜行不怒于色的五条家神子再次破防。

    “原来是真舍不得我的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