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在小说和影视剧里，往往意味着“生存危机”。
欧阳把基地管理得很好，基地从不缺物资，所有居民都可以通过劳动换取生活所需。
和其它竞争激烈残酷的基地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独立于末世外的桃源。
如今，基地打算编辑基因，不啻于与虎谋皮，只怕好日子要到头了。
褚青缇接连找了小猫几日，没能寻到任何踪迹，终于放弃寻找。
她被“蜃”啃噬过，切身体验过那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力量。
即便接受治疗系异能者多论治疗，伤口处依然隐隐作痛。
起司小猫没有异能，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肢体残缺的猫。
“我知道它不可能还活着。”
褚青缇好几天没睡，眼圈微红。
她轻声嘀咕，近乎自言自语。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吝啬了。”
“物资队的李盼想要我给它起个名字，我拒绝了。”
“起名意味着羁绊，我不愿意跟猫产生任何羁绊。它只是一只残疾猫，在末世注定活不长久。”
“而现在，它为了救我，失踪了。”
“我想找它，却不知道该怎么呼唤它。”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小猫”“咪咪”“喵喵”。
许婉滢表示理解。
“康仁坤没了狗以后，也颓废了七天。”
“你的行为，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我给你七天时间假期，从第八天开始，你要变回以前的那个褚青缇。”
“如果这件事动摇了你的意志，影响到异能的概率……”
许婉滢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声音含着一丝冷意：“那你就只能离开【燎原】队了。”
褚青缇的异能变数太大，肯接收她的队伍少之又少。
毕竟没有几个队长敢像许婉滢一样毫无负担地下达“射杀队友”的指令，更没几个队友能长期被她用箭指着而不心生龃龉。
如果离开【燎原】，她恐怕连生存都会变得困难。
听到队长的警告，褚青缇变了脸：“是。”
两人结伴回基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队长，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猫。”
“你还对不起我呢，我给你发工资，你在那凄凄惨惨戚戚。”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小猫就不会死。”
“末世随时随地都在死人，死一只猫有什么奇怪的？”
“它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算那么清干嘛？如果不是你投喂它，它或许早饿死了。”
“队长，我有点难受。”
“难受你就哭出来，本队长把宽阔的肩膀借给你哭一场。”
“队长，我要怎么做，才能从愧疚、自责、伤心的情绪里走出来？”
“习惯就好。”许婉滢勾着她的肩，没心没肺，语气散漫，“就像你的箭，无论指向谁，都不会让你扣下扳机的手指颤抖。因为你知道，你的心一旦胆怯，后果只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加惨烈。”
褚青缇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足足七天。
第七天晚上，许婉滢一脚踹开了她的门。
“收拾好你的心情了没？小缇子。”
褚青缇从一地纸团里抬起憔悴的脸。
“你这是在干嘛？”
“起名字。”
“起名字？”
“嗯，给小猫起名字，给它立个猫碑。”
许婉滢抽出几个纸团，好奇地翻开，扫了几眼。
褚小猫。
褚白猫。
褚灰灰。
褚团团。
褚豆包。
褚奶茶。
褚红提。
褚小乖。
褚哈哈。
这都什么破名字？
许婉滢心中暗骂，随口问道：“起好了没？”
“起好了。”
“叫什么？”
“小白。”
许婉滢：“……”
她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破口大骂：“你想了七天，就想出这破名字？”
“我不知道猫会喜欢什么样的名字。”褚青缇神情黯然，“它的毛是灰白色的，干脆叫小白算了。”
“所以，它叫‘褚小白’？”
“没有‘褚’。听说小猫如果有了人类的姓名，下辈子就会投胎成为人类。可现在是末世，医疗资源和物质资源都很有限，新出生的人类小孩随时会病死、饿死、沦为异种的口粮。”
所以，她想了七天，最后拍板时，划掉了“褚”这个姓。
希望小猫，下辈子投胎，千万不要投成人类。
“……行吧。”许婉滢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尽管她还是很想吐槽：给救命恩猫起名叫“小白”，真的很随意很敷衍好嘛！
“涂嘉书想见你。”许婉滢简洁地道明了来意，“她来过好几次，被我以你在‘闭门谢客’‘悼念小猫’为由推掉了。她看起来很生气。”
“涂嘉书？”
褚青缇眉头微微皱起。
在井下时乱糟糟，没精力多想。
回想起来，涂嘉书处处透着奇怪。
尤其，这家伙还是由欧阳亲自派过来的……
许婉滢问：“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你异能失控的事，已经在基地传得人尽皆知了。现在有不少人联名投诉你，要求欧阳把你驱逐出基地。”
“这消息可真够坏的。”褚青缇舔了舔唇，期待地望向自家队长，“队长你怎么看？”
许婉滢骄傲地拍拍胸脯，“我？我当然不可能任由你被驱逐啦！”
褚青缇放下心来，“那好消息呢？”
“因为我力保你，以及我反对基因编辑，外加我指挥失误在井下折损几个异能者……等多重原因，我也遭到了联名投诉。”许婉滢一把掐住她的脸，嘻嘻哈哈，“小缇子，有我陪着一起你被驱逐出基地！开不开心？”
褚青缇：“……”
她看着自家队长的笑容，脸皮抽了抽。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还是有些不信，“可队长你才是基地的创建者。”
“傻孩子，正因为本队长是创建者，所以才会遭到驱逐啊。”许婉滢轻描淡写道，“欧阳手底下那些人，看我不爽很久了，可算让他们找到借口把我赶走。”
褚青缇听得生出了一股无名火，“要走也是他们走！凭什么要队长你走？”
“如果基地还是以前的基地，我肯定不会离开啦。可现在……”许婉滢笑容淡了下来，“基地彻底失控了。”
“与其说是欧阳驱逐我，倒不如说，是我自己想趁机离开。”
“小缇子，你闭门的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基地已经变天了。”
时间倒回到几个小时前。
欧阳问许婉滢：“如果我执意赶走褚青缇，你会怎么做？”
许婉滢一秒都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回答：“那我就跟她一起走。”
“你是创始人，你走了，我算什么？”一向好脾气的欧阳，难得动了肝火，“夺权篡位？逼走创始人？”
“想要我留下来，很简单。第一，停止你那些改造计划。第二，留下褚青缇。”
“褚青缇先放一边不说，改造计划绝不能停。婉滢，你多在基地转转，听听底层居民的心声吧。”
许婉滢真的去了。
基因改造，有几率让普通人类觉醒异能。
这对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人类陷入了一场豪赌般的狂欢里。
少有的反对声，竟然来自于异能者群体。
能力越强的异能者，越惧怕改造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但大多数人，把异能者反对派的担忧，归结为“惧怕普通人拥有了和自己比肩的能力”。
而身为基地创始人的许婉滢，成了反对派里遭到民众集火的重点。
她拥有的一支研究人员小队，在监督完康仁坤实验室完成的一系列改造后，也集体倒戈，赞成编辑基因。
他们说：“队长，我们知道基因编辑违法，如果在正常社会，我们绝不会参与。可现在是末世，法律早就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约束力，为了寻求突破，我们只能做出新的尝试。因为，无论改造的后果有多糟糕，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是啊，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涂嘉书背后的资方早就盯上了欧阳基地这块肥肉，不可能轻易放弃。
如果不接受合作，争取谈判的机会。
那大家面临的，只能是大规模的异种入侵。
就像在井下时发生过的那样。
到时产生的死伤，就很难计算了。
在反对派里，有一部分人决定出走，投奔其它基地。
可往往走到一半，就会传来噩耗。
没有人知道，这是由于异种在迅速变强，还是资方偷偷对反对派发起的蓄意报复。
反对声渐渐变弱。
许婉滢忽然意识到，她改变不了所有人。
她不得不放弃自己一手打下的基地。
对于许婉滢的决定，最生气的竟然是欧阳。
“婉滢，你还没看到实验结果，为什么就笃定我们一定会输？”欧阳真诚地邀请她留下来，“涂嘉书可以借用这股力量变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许婉滢拧眉道，“她看小缇子的眼神，黏黏腻腻，怪诞诡异，一看就不正常。”
“褚青缇从‘蜃’手里救了她，她感激、在意褚青缇，这不正好说明，她是一个思维方式正常的人类吗？”
“不是‘感激’，也不是‘在意’。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她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对了，居民要求基地驱逐小缇子，涂嘉书是什么态度？”
“态度？”欧阳思考片刻，迟疑道，“她好像……挺高兴？”
是了。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面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许婉滢的直觉没出错。
涂嘉书果然对小缇子有一种奇怪的毁灭欲。
在井下，在“蜃”包裹住褚青缇时，所有人不管对褚青缇是什么想法，当时下意识的反应，无一不流露出担忧和不忍。
这是人类对于同类受伤害时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叫做“物伤其类”。
许婉滢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涂嘉书例外。
涂嘉书嘴角扬起，眼里充满贪婪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