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颜清越上前道。
李朝春用力眨了眨眼:“师兄叫醒我的。”
方岗解释道:“这迷药劲儿很大,我往他脸上泼水后,他才醒。”
“你可记得你是何时昏迷的?”
李朝春说道:“我回房后,洗漱完就喝了几口桌上的水,原本我还想着给师父念念经再睡,可不知怎么回事,头晕的不行就先睡下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测了侧身,视线避开躺在地上的尸体,“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桌上的水?”
还不等颜清越吩咐,陆行就拿着一个茶盏从对面房间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里面确实有迷药,分量还不少。”
颜清越接过茶盏,晃了晃。
“这水是哪儿来的?”
“不是每日都有人往房内送烧好的水吗?”
“那昨晚这楼的水是谁送去的?”颜清越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搜索。
康豹站了出来。
“是我。但是那水不会有问题吧?我当时在厨房,然后听师弟说,这楼的水还没送,就随手提了一壶水给端上去了。”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经手过那壶水?”
方岗皱眉:“水是我烧的。可不会是我,我烧了一锅水,分成了三壶。另外两壶是我们住一楼的人喝了,我们喝了水后都没有什么反应。”
范柏青却忽然跳脚:“除了你还能是谁!”
方岗是拙于言语之人。
“我没有动机,我为何要杀卜道人和师父呢?”
“那谁知道啊!现在烧水的就是你!”
“不会是师兄……”李朝春用力说着话,“三壶水放在桌上,只有一壶有迷药。师兄根本没法确定康师兄会拿哪一壶水。他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范柏青撇了撇嘴:“谁知道是不是他用了什么办法。”
李朝春很是气恼:“范老板!你莫不是欺我们年幼?师兄对师父和卜道人向来最是尊敬,就因为他烧了水你就要污蔑他?!这是什么道理?”
他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不就是欺负我们师父死了吗……”
到底是自己的师侄。
于信出来说道:“范老板,应该只是误会。方岗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不会是这样的人啊。”
范柏青冷笑:“那你呢?你也有动机吧?”
于信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想说,我为了分钱的事杀害我师弟吗?”
“难道不是?”
于信满脸涨红。
“范老板,您还是不要胡说为好!”
范柏青扫了一眼四周,袖子一甩。
“真是够了!”
他说完扬长而去,像是十分气恼。
众人都有些尴尬,还有好些人那带着疑惑的眼神直往方岗身上瞟。
“其实,方岗确实没有嫌疑。”颜清越上前对着李朝春问道,“你在昏迷前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李朝春见她相信方岗,脸色都缓和了不少,想了很久才说道:“卜道人这人吧有时候有些神神叨叨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声音。昨晚昏睡前,我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屋内翻找什么,还念念有词,十分奇怪。”
“翻找什么?”
“是……”李朝春顿了顿才说道,“而且在此之前,他还问过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那个洛神的事情。他问我师父是从那本书上看到的。”
“你知道?”
“我知道。那书叫山水神异经。”
方岗也说道:“是那书?”
“嗯!”
颜清越问道:“怎么?你也知道此书?”
“这书是师父的珍藏,师父随时都带着,我见过许多次,只是,他并不会给我们看这书。我仿佛记得,师父说这书记录的是各地主要的山脉水流的情况。”
颜清越也好想想了起来,那行李包里好像还真有这样一本书!
她立即打开包袱一看,从中摸出一本《山水神异经》。
“这书怎么会在卜道人这里?”
李朝春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昨晚,他问我这书在何处,我告诉他,师父的遗物我都放在了之前我住的房间里。然后他就神色匆匆上了楼。应该就是那时候拿走的吧?”
颜清越晃了晃手里的书。
“可否借我一观?”
“啊?”李朝春有些疑惑,“您要这书做什么?”
“看一看,其中或许有你师父被害的线索。”
一说到这个,李朝春的眼神都清明了几分。
“那您拿去看吧!”
“多谢。”
如同方岗所言,这本《山水神异经》写的确实是各地主要山脉和河流的情况,只是除此以外,它还记录了那些山水的相关异闻传说。
比如,玉珠湖的由来以及湖上大雾是洛神兴起的这样的传说。
这本书看上去也挺旧的,至少有个三十多年的样子,书页已经微微发黄,只是因为保存得当还没有破损。
书上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些手写的批注。
批注的字迹十分俊逸,写得还挺不错。
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字迹和那副洛水图上的提画诗一模一样!
颜清越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陆行。
陆行也不是很意外,反而问道:“除了这个,这书可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有啊。”颜清越把书合上,仰起脖子,“这书对于山脉河流的记录十分详尽,对于他们这些盗墓贼来说,这书简直就是一份活地图啊!”
“丘旸杀人夺书?”
“也有可能。不过这书虽然很好,但是对于丘旸这种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来说,还不至于要为了这个杀人。”
“那这书和案子就没关系吗?”
“这不可能。或许这本书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顺带的目的。”颜清越坐直身体,看向窗外。
窗外日头已经西斜。
“从案发到现在我还没好好看过五楼和六楼的具体情况呢。”
“人都走了,李朝春也回了一楼和他师兄住一起,这个时候,五楼六楼都没有人。”
……
空荡荡的六楼是烟雨楼最高处。
二人自楼梯而上,颜清越扶着墙,胃中翻涌。
“这个楼梯真的是,爬一次晕一次。”
陆行身体也有些微微的摇晃。
“确实,像是在兜圈子一样。”
“这个烟雨楼怎么回事?明明其他地方都修得十分讲究,但是这楼梯却修成这样,又陡又绕……”
颜清越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向凉台,准备透透气。
凉台边上是两根红柱子,柱子有些掉皮还有不少白色的痕迹。
颜清越伸手摸了摸,红色的漆料沾了她一手。
陆行见状拿出手帕给她擦着:“怎么去摸这里?”
颜清越盯着那几道白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
陆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像是擦痕?”
“嗯……应该是擦痕。”颜清越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人就往下跑,“我们去楼下看看!”
她直奔五楼的凉台而去。
五楼的凉台与六楼的相同,最外侧有两根红柱子支撑着。
而这里的红柱子内侧也有被摩擦过的白色痕迹,不仅如此,此处的红柱还多了几道划痕,划痕就在颜清越眼睛的位置,十分显眼。
这痕迹一定和案情有关。
她这样想着。
只是,这痕迹是从何而来呢?
“于信!你骂谁呢!”
楼下传来范柏青的声音。
就在四楼。
颜清越没有作声,轻手轻脚走到楼梯口,侧耳听着。
“我不是骂你,我是好心劝告。范柏青,你我相识确实没有你和我师弟的久,但是也有十几年的情分了。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师弟和卜道人都被杀了,你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我行的正坐的直。”
“你若是自己还是如此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告辞。”
“于信。”范柏青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你给我交个底,人是不是你杀的?”
“你有病吧?我腿都断了一条,怎么可能还能杀人?”
“那就是方岗!”
“你怎么又怀疑他?今日不是已经解释过……”
“除了他还能是谁?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他更恨丘旸的人了吧?!”
沉默了片刻,于信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不可能,你别胡言乱语。”
这声音比之前小了不少,听起来底气不足。
“你自己都心虚了?于信,你清楚得很,这里面所有人,就是方岗最有嫌疑。”
于信叹气。
“你不了解他,方岗是个很好的孩子,像他的母亲。”
范柏青怪笑了两声。
“像母亲?那还可以像父亲呢!有其父必有其子,方岗是你师兄的种,能是什么好人?”
颜清越捂住嘴,将惊呼声死死压住。
方岗竟然是丘旸的亲儿子!
于信的语速快了起来。
“你怎么就肯定他一定像父亲呢!更何况,不管是谁生下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孩,长成什么样全看父母怎么教!方岗从小是和他母亲一起长大的,一直到八九岁才认了师弟做师父。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像父亲?!”
范柏青大笑两声。
“于信,你自己就把原因说出来了,你当初那么爱慕方岗的娘,应该很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吧?你都知道,难道日日陪在自己娘身边的方岗会不知道?他当时都九岁了,是晓事的年纪。”
于信沉默了。
范柏青继续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对丘旸下手不算意外。”
“不会的……不会的……”于信忽然提高了音量,“即使他有杀师弟的动机,他杀卜道人做什么?!”
“这谁清楚呢?或许是在杀丘旸的时候露了什么马脚?为了灭口就动手了。”
“不可能的……”
“随便你怎么想。于信,当年的事情你也脱不开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就是因为你,丘旸才认识了方琴……”
于信忽然嘶吼一声,像是十分痛苦一般。
“你闭嘴!你闭嘴!”
范柏青的声音却还是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本来就是如此,如果当年不是你,方琴就不会认识丘旸,就不会被他玩弄还有了孩子……”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当年!”于信笑了一声,“我的当年是害了方琴一生,你呢?范大老板?我看是你在心虚吧?”
“我心虚什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赶快把方岗抓起来。”
“你觉得他有问题,怎么不自己去抓?怎么不去让林家那两个人去抓呢?”
“我……”
“你从始至终都在逃避。洛神的惩罚,还有你们那副洛水图,到底是谁在杀人,你早就猜到了!在这里东拉西扯那么多,不过是你在心虚,你在害怕,你想要说服自己罢了。还有脸提我的当年,你的当年呢?你们三人对李家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