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旸的父亲是正经的摸金校尉,只是他爹死的早,他才几岁就被他爹托付给了师父,后来师父死了,就是我们二人在一块。直到十九年前……颜茂重病,皇帝带着兵马直奔京城而来,京城立即开始戒严。当时我正在京城倒腾东西,没来得及出城就一直呆在城里,直到第二年,皇帝登基了我才到约定的玉山县和丘旸见面。”
于信抬起头,看着烟雨楼大厅上方的藻井。
藻井的图案是常见的飞天伎乐纹路,四周是繁密的线条,让人目眩。
“丘旸见了我很是高兴,带着我到了烟雨楼来,说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们的了。我当时还很疑惑,直到范柏青的出现。你们或许不知道,范柏青也是做我们这个行当的。”
颜清越没有反应。
这本在她的预料之内。
范柏青对于盗墓太了解了。
“我追问他们,烟雨楼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告诉我,原本的主人死了,范柏青就把它买了下来。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也不好再问,于是,我常常窥伺着他们。直到那一晚……”
于信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件事,他没脸说出口。
“我亲眼看到卜谢在对着这些石头做法,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我。丘旸没有隐瞒我,直接告诉我,这石头下压的就是这烟雨楼原本的主人——李柳生一家人。他们丧心病狂!为了一个庄王墓,竟然把李柳生一家五口都杀了!五条人命啊!李柳生的父母都八十多了,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们都没有放过!”
“不仅如此吧?”
于信无力垂着头:“是,不仅如此。范柏青为了借运,甚至还把他们五人的尸体也镇压在石头下,用五鬼运财的方法,将李家人命格中的财运挪为己用。”他捶着自己的大腿,“这可是让人永世不得超生的缺德事啊。”
“你就没有劝过他们?就这样看着?”颜清越知道自己这算是苛责,可是一想到李家人的悲剧,她还是忍不住。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杀了人后连尸体都不放过,是如何的狠毒啊!
“我劝过……可他们不听,我没有法子,我只能这样看着。”
一边是自己的师弟,一边是素不相识之人。
对于于信这样本就行走在边缘的人物来说,选择哪一边,显而易见。
“你们对庄王墓了解很多?”颜清越转过头,忽然对着李朝春问道,“那日你们为何单独去了主墓室。”
李朝春抖了一下,如实道来。
“传说庄王墓中有很多黄金,我们进主墓室是为了找黄金。”
“找黄金?”
“是……但是没找到,我们那日把主墓室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
“黄金?是和那个所谓的‘方圆之中’有关的黄金宝藏?”
“你怎么知道?!”李朝春都吓愣了。
邓扶疏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这话的人才少吧?”
颜清越继续对着于信问道:“既然你们十几年前就得到了烟雨楼,为何到现在才下墓?”
“你有所不知,这庄王墓哪里是那么好挖的。当年,我们刚一下墓就遇到了毒气,虽然我们反应快捡回一条命,可是还是不敢再继续,只能让那毒气先散着。一直到几年前,我们才偶然得到一个解那毒气的药方,解了毒气后,这才敢下墓。你们来之前,这墓里的机关已经早就被我们破解了,不然怎么会那么顺利。”
颜清越心里的疑惑再次浮现。
“我只是很奇怪,你们为何突然要找我们合作?我们素不相识。”
于信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范柏青说……你们有分辨的本事,又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真有个什么……”
“也好灭口?”颜清越嘲讽一笑。
于信尴尬地点了点头。
颜清越早有这样的猜想,并不觉得恼怒。
“既然话也说开了,我也认真把这案子说清楚。三人肯定是被人所杀,而被杀的原因自然是和他们三人在十九年前所做的那件事情有关。”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那我们也就没危险了?”
“也不一定,凶手既然是为了复仇而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已经疯狂?疯到要杀了所有人?”
于信撑着站起来,跪在了颜清越面前。
“小郎君,我看得出来,您是有本事的人。”他一脸恳求,“当年的事情,他们都不知情,这他们是无辜的,您高抬贵手,帮帮忙。”
颜清越翘着腿。
“凶手肯定是要抓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颜清越双眼一弯:“等出去再说吧。至于你们……我的建议呢就是最好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就住在一楼,不要单独出入任何地方。”
刚刚范柏青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众人还真不敢再冒险,纷纷应下。
而对于案情,颜清越也终于有了头绪,她现在需要破解的是凶手的手法。
第一步就是要解开烟雨楼的秘密。
二人率先去了范柏青的书房。
这里虽然就在范柏青卧房的对面,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踏足过此处。
书房里东西不多,也就书架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颜清越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竟然就是烟雨楼的设计图。
设计图画得很简单,但是却让人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看!”颜清越指着楼梯的位置,“这楼梯在画中是向着下面延伸的。也就是说,烟雨楼下面还有一层!这一层或许就藏着我想要找的东西!”
陆行问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颜清越伸出手指晃了晃。
“保密。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她把那书塞给陆行。
“收好啊。”
书架是翻过了,但是书桌上还有一个被锁着的木匣。
颜清越拿起木匣递给陆行:“来,运用智慧把它打开。”
陆行看着那花样都很繁复的锁,拧起眉:“智慧??”
颜清越举起手刀,比划了一下。
“这也是智慧,当然,是我知人善用的智慧。”
陆行被她逗得发笑,伸出手捏住那小小的铜锁一拧,硬生生把锁给拧了下来。
“真厉害!”颜清越把被暴力破开的盒子拿过来,嘴里还叨咕着,“这个范柏青真是傻傻的,搞那么复杂的锁,却弄个怎么脆弱的木盒子?”
木盒子里装着的纸张都发黄了,上面写着的都是一些风水相关的东西,颜清越慢慢看着。
“这些说的好像都是关于庄王墓的构造。”她翻到最后,“只有这一张提到了黄金的事情。而且这一张的笔迹和之前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好看 。”
“说的什么?”
“说庄王当年把自己封地内的金矿全部铸成了金砖运往了玉山县,大致有……”颜清越眼睛慢慢瞪大,“四百万两黄金!”
她捂着心口。
大周一年收上来的赋税折合黄金也就八十万啊!
陆行也忍不住惊讶。
大周内耗多年,国库里钱并不多,是以,即使是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颜清越继续念着:“庄王死前也只留下一条线索‘方圆之间’,而李柳生添上了一句“君臣民事物”?”
信的内容戛然而止。
“李柳生被杀是因为这一笔黄金吧?”
“嗯……黄金可比那些陪葬品值钱多了。”颜清越把东西都塞入他的怀里,“放好,我们等会儿去看看一楼的楼梯。”
二人满载而出,一出门就撞见了方岗。
颜清越心虚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方郎君不回屋,来此处做甚?”
方岗没有问二人同样的问题,只回答道:“我有事想要找二位相问。”
“何事?”
“二位方才说听到了师伯与范老板的谈话,还说什么其中有一部分是不该说的话,请问,那一部分不该说的话和我有关吗?”
颜清越想了想才承认:“是与你有关。”
方岗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犹豫,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方岗看上去都三十的人了,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关于你母亲的死。”
方岗怔了一下,木然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母亲的死?”
“他们说是丘旸杀害了你的母亲。”
“不对,不是这样的。”方岗矢口否认,“母亲是生病去世的,和谁都没关系,她得的是肠疾,当年战乱之时落下的毛病。”
“这就奇怪了。”颜清越走到他身边,“来,我们边走边说,这怎么和他们二人说的对不上啊?”
“我也不甚清楚。当年母亲去世后,师伯就带走了我,可是师伯的夫人很是不乐意见我,师伯才将我带到了师父那里,师父就收了我做徒弟。”
“你……师父的事情,你清楚吗?”
方岗面色未变。
“我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颜清越看他双眼满是清明之色,问道:“可他对你并不好。”
“你是说他偏心师弟?”方岗的脸上带上一丝不明显的笑,“师弟是个命苦的孩子,当年打仗的时候就和他走散了,是我们捡到的他。他性子好,年纪小,我们自然都偏疼他几分。至于他们所说什么钱不钱的事……他只是我的师父,仅此而已。”
这话还真是够豁达。
颜清越一边下着楼梯一边想着怎么支开他。
“你对烟雨楼了解吗?”
“不太了解,我们都是四五年前才第一次到这儿的,师父之前来这儿都是一个人,并不会带上我们。”
“是吗?之前在烟雨楼听过乐声吗?”
“听过,但是一直很正常,并不像是这次。”
已经到了一楼,颜清越眼珠子转了转。
“你师伯似乎对你母亲的死有所误会,你要不要去问问他?”
方岗点点头:“多谢您提醒。”他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他的背影飞快消失,颜清越这才放心。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二人在。
“这下,我们可以好好找找这楼梯下面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