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得罪了

    “哈哈哈……”庹经年浑然憋不住似的笑出声,指着路迟忆手上的东西直乐:“哈哈哈……”

    黑夜和白昼一样不容忽视,月亮星辰同样具有力量和转机,这是庹经年读书十几年深谙的道理。

    一周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把那根从犄角旮旯拿出来的挑水扁担削成渣渣了。

    路迟忆拿着被她削成几截的扁担,上面布满了断断续续的剑痕,棱棱拐拐的断面中有几截却越发整齐起来,他心中跃起一丝不自觉的淡淡喜悦。

    他朝笑得赤口白牙的庹经年道:“明日再来。”

    “这根今日断了,明日用你院里的竹编扁担吗,师兄?”庹经年撑着大腿直起身来问他,眼底因笑含泪雾。

    路迟忆不答,漆黑的眸底快要不见天日。

    庹经年死咬着嘴直摆手,摇头道:“算了,不打趣师兄你了。”

    路迟忆的脸色难得好看了些,高贵冷淡的注视着庹经年。

    被他这么一睨,庹经年肚里的坏水又冒泡翻涌上来,她憋着坏笑说:“方才师兄你不回答,莫不是想拿师尊居所的那把翻地钉耙同我练?”

    白不沾尘的路迟忆拿着把钉耙同她练剑对打,画面太美不敢看。

    果不其然,某人烨然若神人的脸色很快沉了几个度,气场逼人又坚冷。

    “噗哈哈哈,”庹经年就差笑得前仰后合了,“师兄您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就改。”

    说完,庹经年欲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回弟子舍,遂又想起有要事未办只好原地打住。

    “我有事同你说。”

    没料想路迟忆将方才的吵闹抛之脑后,一本正经地喊住停顿在身前比他矮大半个头的人。

    原来趁着时节未到血梅未开,落巽这几日忙着苦练丹药,刚从炼丹炉里衣衫褴褛的爬出来,他便当即决定外出云游,地点和归期尚未确定。

    庹经年定了定神,语气含混的打趣:“还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路迟忆见她一脸雀跃,又道:“师尊会定时传音,为你我二人商定修习进度。”

    是了,作为梅花亭长老座下唯二的亲传弟子,成果检验也需按时传送过去,是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庹经年老脸一尬,讪讪地蹭了下鼻尖,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师尊事无巨细棒棒哒,双击订阅加关注走一波。

    临别前师徒三人穿过水色护山法阵,直达扶月宗山门前。

    落巽手捧两小罐丹药,伸不出手来招呼二人。两个徒弟只一味看着他,大徒弟风清气正,二徒弟(假意)忧心忡忡,可喜可贺的是两人正双手恭敬的捧着送别之礼。

    若是有人在旁围观的话,可能无不为这师徒情深而涕泣连连。落巽正想着,山瀑前又走过几位从山下归来的映月亭弟子,几人几乎目不斜视。

    傍晚的风将他的满头灰发吹得拂面、衣袍翩飞。

    落巽盯着自家徒弟,连毛孔也未曾忽视的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为毛他有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之感。

    算了,落巽敛下心神不宁,使唤二人接过他手里的丹药,才空出手来乐呵呵的接过礼物。

    “为师即将游玩……远游,有几件事要叮嘱你师兄妹二人。”

    在庹经年炯炯乖觉的注视中,落巽挽起袖袍正色道:“其一,万不可私测阶常;其二,凡事以自己为重;其三,彼此照应,守好梅花亭;其四,不可背着为师吃独食!”

    “弟子谨记在心。”二人的声音默契响起。

    话音刚落,落巽便毫无眷恋的运气飞向远方,心想我一定会回来的。

    暮气沉沉的背影消失在满月洲的天际,庹经年再也压抑不住笑容,未语先笑的脸色一度崩盘。

    夕阳西下,师兄妹二人背对绯霞,一动一静的散步回去。

    庹经年转头觑了眼身旁的路迟忆,发现后者淡漠的脸上竟藏着一丝笑意,极不明显,那薄情的唇角很浅,笑意却真实到生出一丝烟火人气来。

    庹经年收回微讷的眼神,忍住想朝他肩头拍一掌的冲动,笑容满面道:“师兄,你多笑笑吧,别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搞得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金银珠宝似的。”

    “身外之物罢了。”路迟忆回她,漆黑的瞳孔里正经游离。

    “好……视金钱如粪土好啊,”庹经年笑容淡了些,那是被气的,她嘟囔道:“还身外之物,信不信我给你一拳。”

    想她庹经年过去的小半生,除了学习,剩余时间都在为钱疲于奔波。抛开健康和学习不说,钱这东西这才是武装自己的强大底气。

    风声很大,宗门前的灵瀑声和水汽隐隐有被风携来的迹象,如柳絮似的盖过庹经年几不可闻的低语。

    庹经年喜虫上脑,完全忘了正事,又拉着路迟忆聊了些别的东西,全程就她一人在激情叭叭,总之不要太爽。

    师尊远游和授课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

    现下师尊没有归期才是真的爽得头皮发麻!

    她清脆的笑声涤荡山涧清雾,不消片刻,虚空中幽幽现出两竖金灿灿的字:勤修剑术,顾好师妹!

    “一级警戒。”

    庹经年收回谈笑风生,草木皆兵的四处逡巡,唯恐落巽还未走远,或是在附近安了些类似于监视器的东西。

    万幸,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风吹草动罢了。

    “夕阳西下,我要回家!”庹经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拔的狗尾巴草,闲庭信步的走在路迟忆面前。

    草木掩映着幽静山道,地灯恍若暖黄长龙,一路映照。

    二人肩并肩行至快要月上中天之时,低调大气的藏书阁终于出现在眼前。

    巍巍高楼,寰宇之下飞檐勾角,梁宇顶端的盏盏黄灯自动亮起,无声透出扶月宗那家喻户晓的首宗气派。

    藏书阁修筑于宗门最高山峰之上,庹经年死皮赖脸地拽上路迟忆的腰间软鞭,咬牙切齿地登上藏书阁前的最后一阶山梯。

    胸口起伏剧烈,她难忍腹诽:藏书阁修在此处,很难不唬退那些体弱好学的学生,建筑师我叫你几声,你敢答应吗!

    你这选址地和课业挂科下场一样,重修啊!

    路迟忆等人站稳,随即对着守卫弟子出示赤红腰牌,带着庹经年走进阁楼。

    阁楼内部由黄金樟木筑成,气势恢宏,八面书墙林立,内部又叠有两层暗架书墙,古籍卷轴分门别类的堆叠收藏。

    入眼是醒目的典雅旋梯,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宽敞高立的大门缓缓从身后合上,庹经年闭眼忽略满室金灿布局,长长吁出一口热气后当即撂蹶子不干了,松开手中软鞭作势往地上一坐。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傻到去劝说路迟忆,说什么步行对身心大有裨益,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庹经年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泪,动作尚未得逞,旁人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正在下坠解脱的她。

    “……”

    她累得不想张嘴,身体就这样干巴巴的悬在地面和路迟忆身体中间。

    庹经年面如死灰的仰头望向自家好师兄,这个让她心脏哇凉哇凉的始作俑者。

    路哥,你现在是想怎样?(顾里语气)

    空气温热却也安静,难以言状的氛围缓缓攀升,累愤与沉默交织寡和。

    路迟忆就这样隔着衣衫拽紧庹经年冰凉的手腕,索性他的体温柔烫,彼此温度相互过渡。

    一下,两下,两人心脏搏动的速度几乎快要同频。

    “你,你到底想干什……”什么。

    “地面脏。”地面凉,路迟忆好脾气的解释,这不像他一贯只做不说的作风。

    庹经年的身体轻盈单薄,脸色犹如纸白,身体状况应是不佳,但身手却又相当不错,让人难以捉摸。

    轻盈单薄的庹经年终于白眼上翻,“……”

    地面脏?开什么玩笑,她在乎这二两灰尘吗!耽误她本来就不多的阅读时间。

    平日里话唠成精的庹经年已然懒得争辩,抬起另外一只手准备掰开束缚,这家伙抓得她腕骨生疼,皮肉都快变形了。

    她扬首说:“师兄,您行行好,让我……”

    “师妹,得罪了。”路迟忆先她一步作出反应,将人带起后换手扶住她的腰身,内息轻提带着人飞上阅览楼台。

    瞬息间双脚落地,庹经年甚至还未来得及绷直别扭的身体。

    那只扶在她腰间略带温烫的手飞速撤离,隔着衣裳面料浸入皮肤的温暖如潮水褪去,不留余韵。

    “谢,谢谢啊,路,路迟忆,你坐吧。”庹经年低头坐在圆榻上得以歇息,压根不敢抬头看人。

    趁着她忸怩走神,路迟忆旋即飞身下楼台,包裹着宽肩窄腰的门服衣角层层绽开,像朵盛开在料峭冰山崖缝中的银白雪莲,画面养眼。

    “需要什么书?”

    清朗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人不知到了哪面书墙角落。

    “地方物志,旧书史籍,功法卷轴,关于妖魔鬼怪什么的也可以。”庹经年回应她,声音难得恬静温和。

    “吱嘎”。

    一道声音突地在身后左侧方位响起,一只略带慌乱的手消失在黯暗缝隙中,途中不慎翻倒一本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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