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灿灿倾身伏案,一双圆眼里满是好奇,死活不在意那壶不开提那壶。
庹经年刚拿起筷子夹住饺子,嘴巴略微一松,无奈道:“一阶灵蕴,但方才的情景你俩也瞧见了,我对于自己的阶常是一概不知。”
庹经年折中这样讲总不至于太丢脸,脸小得省着点丢。
落巽的四条禁令历历在耳,她倒是有贼心有贼胆,但贼胆方才已经被笙声当场捅穿了,她那还敢擅自违令。经此一役,估计以后想测阶常怕是不能了。
“你的灵蕴我当然知道,招新大会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吗,你差点被掌门明杀,”秋灿灿明亮的眼睛直提溜转。
她建议道:“我刚看得仔细,笙师姐往坤六亭的方向去了,不如你火速折返回去重测阶常?”
俨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庹经年放下饺子,转手吃了个铺满黑芝麻的烧饼,粥是没心思喝了,她婉拒说:“算了算了,机缘未到。”
秋灿灿“嗯”了声,翘起小拇指端起半碗粥,火速进行收尾工作,软糯的小米粥一入肠肚深似海,瞬间片甲不留。
丹青收起手帕,见她事毕后才道:“可以走了?”
庹经年一瞧见丹青这副盯看豺狼虎豹的模样就瘆得慌,拉着秋灿灿一道走出斋堂一楼,期间还不忘提醒秋灿灿一句:“灿灿你顺拐了,放轻松别紧张。”
越发同手同脚的秋灿灿:“……”
露天阔圆的斋堂上空布了层水色气罩,入斋弟子们可以在休逸时赏遍四时之景。
斋堂每楼的菜肴不一。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遵循着各自的饮食习惯,三三两两的去往不同楼层用饭。
庹经年刚一步入阴阳状的圆形大厅,阴云和微弱冷风便在斋堂气罩上空剧烈翻涌起来,山雨欲来。
四周稀稀拉拉的响起口舌声。
“怎么就她一人?看来有些人看管不力啊。”
庹经年:“……”有些人是谁?
“架不住大小姐无聊,吵着闹着一个人来斋堂透透风倒也说不一定。”
庹经年:“……”大小姐又是谁?
“我方才在习堂瞧见了,师姐连她碰个燃星火子都心疼得不得了,一顿厉声呵斥。”
庹经年:“……”扬言要剁了我的手是心疼我?这心疼给你你要不要?!
“吴语,你别当真啊,流言蜚语就这样。”秋灿灿劝她,末了她又嘟囔道:“也没点新鲜的。”
庹经年捏了下眉心,心累的问:“谁传的?”
“一传十十传百,我可能是第一千个听到的也说不定,没人想揪出第一个人,大家都好看热闹八卦罢了。”
是了,好凑热闹,但口舌有形伤人无形!
“有些人是谁?大小姐又是谁?到底是谁在心疼我?”
庹经年一连三问,振聋发聩。
丹青突然启唇:“有些人是路师兄和师姐。”
秋灿灿举起右手,一脸求表扬的答:“大小姐是你。”
“这么离谱?”庹经年翻了个白眼,转眼又无所谓的想:要真是大小姐,还用得着住在那个老破小的出租屋?
“话说这个时辰了,四楼的荠菜鸡蛋馅饼还有吗?”
庹经年不抱希望的朝秋灿灿询问,冬季昏沉的光线里将她的脸色显得越发病白。
“有,最后一个已被我买下,你同我打一场,赢了我就送给你,怎么样?”
一位壮硕的三角眼新人弟子在高楼大喊,声势磅礴野蛮,一下子震住了四周悄悄咬耳朵的人群。
庹经年啧了声,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
她抬手设下近音咒切断远距离谈话,懒散的撩起薄薄的眼皮抬首望去,“不怎么样。”
庹经年出来得急,只穿了件莺黄色裙袄,一抹艳色在银辉门服里显眼至极,宛若花蕊。
她继续道:“你没瞧见大伙都在吃早饭吗?扯着嗓子大吼大叫怪没礼貌的。”
壮汉弟子面上装着不在意,却青狠着脸说:“咋了,你敢看我不顺眼?”
“不敢。”庹经年咧开嘴角淡淡答。
闻言,旁人打量的目光多集聚在壮汉身上,只见他收起如此甚好的表情,脸皮遂即厚了千尺有余。
他无故讽道:“可是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什么狗屁一阶灵蕴,不就是买通关系走后门吗?成日里龟缩在梅花亭不同我们一起习课,装什么清高!”
这话落在庹经年耳朵里和鸿毛没什么两样,轻飘飘得让无动于衷,生不出半分怒意。
秋灿灿却低声道:“这都不生气?吴语,你忍耐力挺强啊!”
今日醒得早,现下庹经年眉眼困倦得紧,精气神丝毫不抖擞。
她顺势倚着秋灿灿,捂着嘴一连打了几个哈切,回她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那弟子撇了她苍白的脸一眼,嘴巴翘得更高了,好笑道:“梅花亭内门弟子一共就两人,一个成日里摆张冷脸,一个人畏畏藏藏,藏拙似的叫人笑掉牙。”
此言一出,旁观众人越发缄默,眼放精光。
“打起来,打起来。”不知是谁在小声说。
秋灿灿看不下去,路见不平一声吼,双手叉腰直接冲四楼喊,“张大禹,谁人不知你成日里尽捡些软柿子捏?你就是瞧着吴语今儿落单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满口喷粪的吧!”
软柿子似的庹经年拽了拽秋灿灿的袖口,妹子,有话好好说,斋堂之内,说饭不提屎,提屎不说饭。
秋灿灿将人往身后带,安慰的说了句“别怕,有我在。”
庹经年:“……”
秋灿灿转脸将双手拢起当作传声筒,侠气十足的嚎道:“张大禹,你还要点脸的话就赶紧拿着荠菜鸡蛋馅饼滚吧!”
庹经年:“!!!”万万使不得!
她连忙站直身体,一把拉住即将冲出去大干一场的秋灿灿。
抬起深棕色眸子抢先一步道:“首先,我并非什么世家小姐,也没什么走后门的机会,因为我走的是前门,想必诸位方才都瞧见了。”
张大禹和诸位:“……”
“其次,我师兄为人和善谦良,课业和剑法实乃万里挑一,名次在课业佳榜上久居不下。至于阶常之类的就不便与你们说了,我怕惹得在座各位一同眼红。”
张大禹和暗地里嚼舌根的人们纷纷眼皮一跳,早年路迟忆入门时也是一阶灵蕴,阶常却至今未露,传言说,他即将突破上五常首三常中的垂生顶!
“最后,”庹经年缓缓呼了口气,唇角噙着淡淡的和善微笑:
“我若答应与你比试一场,赢了你便如约将这最后一个荠菜鸡蛋馅饼赠于我,说话算话吗?”
张大禹点头,嚣张道:“你敢与我比吗?”
“不敢,”庹经年笑得像朵向阳花,“毕竟就像你说的,我得藏拙,奈何我这人实在是嘴馋,为了这馅饼试上一试又何妨。”
说罢,庹经年五指并拢朝四楼的人挑衅招手,“你下来呀,不是要同我比一场吗?”
“咚”!
一声重响在斋堂阴阳地面炸起,光天化日之下,张大禹这厮竟高空抛自己。
一名外门弟子正巧被他落地时踩中了脚背和脚指,霎时疼得抬起脚掌原地打转,龇牙咧嘴的呜呼直叫。
张大禹瞧他这副模样就心烦,发力将人一掌推开几米远,怒斥道:“给老子闪一边儿去,没长眼吗!”
庹经年撇了对面的泼皮一眼,脚尖原地划开半个利落的弧形圈,她沉声招呼了句:“无声,速来!”
一秒、两秒……
数秒过后,无形的风打着旋呼呼飘过众人眼前,庹经年张开的手里依旧空无一物。
看着她面若深沉状的众人:“……”
庹经年仪态自然地收回表情,暗暗咬了下腮帮,无声估计被路迟忆远程带走了,不然斋堂距离梅花亭不算远,不可能召剑不成。
“我的……”
“我的剑借你。”
存在感极低的丹青突地打断殷勤献剑的秋灿灿,临空将自己的佩剑扔给庹经年。
“多谢。”庹经年接过剑后并未出鞘。
周遭立马竖起剑拔弩张的气墙,众人纷纷找好观战位,摸肚抚脸的紧盯着站在大厅阴阳两仪眼上的二人。
“事先声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望大鱼兄切记,遵守好规矩。”
张大禹不耐烦,“少废话,咱们有情谊可言吗!别给我攀交情。”
庹经年心道你会后悔的,她默然不语提剑出鞘,颔首低眉道:“预备,三……”
该有的礼节得有,张大禹刚巧提剑作揖,下巴挤出三道肥纹。
剑气穿风而过,一道冷白剑刃很快抵到喉前,他仰面踉跄了几下,闪躲及时。侧颈轻轻擦剑划过,被割出一道细小的血口子,血珠吃破皮肉缓缓渗出。
秋灿灿从旁鼓掌,嘴里哇吼,脚尖点地退出战斗波及范围后才说:“吴语,你到底行不行啊,见血都没封喉!”
张大禹气急败坏的瞪了她一眼,拔剑而出飞速前劈,重剑直奔庹经年柔黑的头顶。
“嘭”,嗡鸣不绝于耳,庹经年压根没想躲开,持剑正面硬刚。
适才她布下的近音咒此刻将剑刃破风声极速收拢,细如流丝的剑声刺耳欲聋。
张大禹重于泰山的剑压从头顶沉沉落下,庹经年顺着剑式借势抵挡,层层叠叠的衣裙从两侧滑落,露出瘦削的膝盖形状。
力气还挺大,庹经年难以支撑缓缓下坠,如被镇压在五指山下一般即将跪地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