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三界发生天劫,都说这天劫躲不过,没想到上古妖神崖幽之子于此时成神,打开归墟之门以倒流的云罗之力扭转天地乾坤,还将三界毒瘤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对仙界诸神进行了一波重新洗牌,才有了凡间如今天地护佑的太平盛世。”
白头发白胡须的老者坐在茶水摊中,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对着围观百姓娓娓道来:“若非这位年轻的新神相助,我们方丈山怕也早已经在那年的天劫中毁于一旦。”
“听你所述那位新神当时打开了归墟之门,那他岂不是也同时放出了被关押在云罗的邪祟之物?”茶座附近人头攒动,大家都争着抢着想看一看这位所谓方丈山首席大弟子的尊容。
“对啊对啊,如今天下妖族横行,我们区区凡人哪能分辨妖族善恶,什么时候被他们杀了都不知道!”
“诶!你分辨不了妖族善恶,难道就能分辨人的善恶?!”他将茶杯重重掷于桌上,面露不悦地指责,“有我们方丈山镇守凡间,何须担心恶妖霍乱?况且——
新神大人十六年来始终在凡间游历,到处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你们不必杞人忧天!”
“小姐!——”小丫鬟竹桃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可她仍在人群中蹦蹦跳跳,不服气自己被人形高墙挡在外头,没能一睹传闻中方丈山弟子的真容。
“都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您偷溜出府之事就要被老爷发现了!”竹桃再次提醒魏宁。
被唤的人意犹未尽转回身来,神色紧张地凑到竹桃面前小声说:“嘘嘘嘘!不是和你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姐吗?”
“是……少爷……”竹桃撇嘴,看着自家小姐用黄粉将脸上的白皙掩盖,又竖起男子的高马尾,身穿灰蓝色锦衣长袍,虽说看起来确实是俊俏小公子的模样,但无奈她身形娇小,最多最多只能装个还没长开的小小少爷。
要是被人看出了破绽,让人知了魏太傅最疼爱的小孙女偷溜出门,她被老爷家法伺候事小,小姐在外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是顶顶大事。
“不急不急,有雪芝留在屋中打点,我们只要在午膳前赶回去就不会有事。”魏宁安慰好惶恐不安的小丫鬟,又重新挤到人群中去,甚至这次她干脆高举着手问询起来:
“那个道士爷爷!您看看我!看看我能不能入你们方丈山习道呀!”
“这是哪个府里的小公子?”众人听她挥手疾呼,纷纷让开道来,一边上下打量着她打趣道,“这小少爷说话娘娘唧唧的,怕是毛都还没长齐吧?竟还想着去修道,哈哈哈。”
“小公子,你若是成了道士,那恶妖来了也是一口吃掉一个你呀。”
老道士还在喝着茶,突然与那蓦然闯入的年轻“男子”对视上,一下忘了将茶水咽入喉中。而那人还在笑嘻嘻地同他说:“道士爷爷,我也想长大后斩妖除魔,您看看我和你们道家有没有缘?”
她见这老道士盯着她停杯不动,气鼓鼓地夺过他手中杯放到桌上,又催了一遍:“您可不能看我年纪小,就想理由搪塞我!”
道士咽下茶,摇头叹息:“这位小公子,您此生无缘入道,还是好好安心做您的贵府少爷吧。”
“你胡说,我娘说我衔玉出生,天命不凡,这你都看不出来,你肯定是假的道士特来京城骗取百姓钱财!”魏宁抱胸傲然,特意咳了几声加粗了嗓音道,“不然你倒是报上你的名号来,我托我爹爹去查查方丈山是不是有你这号人。”
老者低声一笑,与她说:“在下姓孟名樵,确实是方丈山现任首席大弟子,也与方才提到的新神有过几面之缘,绝不是坑蒙拐骗。”
魏宁看没能给对方下马威,又不想失了自己面子,只能甩袖将双手背于身后,哼着气大步流星离开:“无趣无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们方丈山不要我,我自有成为大侠的其它办法~”
“少爷,玩也玩了,闹也闹了,可别忘了正事呀。”竹桃举了举手中沉甸甸的钱袋提醒魏宁,生怕她半路突然又被什么吸引跑得没了踪影。
魏宁接过钱袋掂了掂,脸上布满愁容:“太子哥哥此次从边境凯旋,接风宴上想必是文武百官列席,我为他精心筹备的礼物能不能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与少爷青梅竹马,此次归来定也是急着想见少爷您的,你们有的是机会单独相见。”
“单独?!”魏宁小声惊呼,“谁要跟他单独见面?!孤男寡男的单独见面也太暧昧了。”
“?”竹桃汗颜,“小——少爷,您又忘了您是女儿身。”
“哎呀。”魏宁用手指缠绕着身后的长马尾,不屑道,“我与太子哥哥从来都是兄弟相称,他也会觉得过于暧昧啦。若是让人看到坏了他的名声,以后他还怎么娶妻纳妃呀。”
主仆二人正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慢悠悠地闲逛着,突然横冲直撞而来一布衣男子,接过魏宁手中正在掂的钱袋便钻入人群,等她反应过来,那偷盗者早已跑得离她十步之外。
连给太子哥哥买礼物的钱都敢抢?!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她气得赶紧朝拥挤中跑去,一下就将竹桃甩在人群以外。
“站住!你这贼,别跑!本少爷今天定要你好看!”魏宁边喊边跑,一路鸡飞狗跳紧跟着布衣男子不放。等她尾随他入了深巷,于弯弯绕绕的巷子中遍寻不到贼人踪迹,方才后知后觉自己竟被带入了京中的流民巷。
她曾以魏府大小姐的身份陪同父亲来过流民巷施粥行善过几次,对这里有些许了解。
住在流民巷中的百姓,多是几十年前受到战争残害举家逃离至京城的难民,尤为征兵后留下的妇孺老少,因来时便身无分文,住在寸土寸金的京中又难有起色,多数人仍靠官府布施勉强度日。
也因此,城中不少游手好闲的人纷纷搬到了流民巷中混吃等死,让流民巷成为了官府难以管辖的棘手之地。
她仍记得当初来时,父亲曾多次提醒她切莫独自走散。流民困于贫苦见钱眼开,若见到贵族子弟并不会以善待之,如今她身着锦衣孤身一人入了深巷,怕是再不赶紧离开,就要被人扒光了去。
魏宁记着来时路,匆匆转身往回跑,没成想怕什么便来什么,几个原本还蹲在巷口的布衣少年,这会已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小乐,你看他身上这衣服值不值钱?”其中一少年看看魏宁身上嵌着银丝的锦衣,再低头看看自己打满补丁的粗布衣,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这衣服给我我都不舍得穿,我定要拿它卖个好价钱,还能多吃好几天的香馒头。”那名叫小乐的少年回答。接着,他又瞥见了魏宁腰间的玉佩:“这玉是不是价值连城?!”
另一名少年眼睛都看直了:“要是卖了它,我们就能吃上肉了对不对!”
魏宁赶忙摘下腰间玉佩交到他们手中:“这个值钱,给你们,都给你们,你们想买多少肉就买多少肉。我的衣服不值钱,只要不扒我衣服就行。”
几名少年看着成色清透雕琢精致的玉佩,兴奋地连一句谢也没有,赶紧跑远喊娘。魏宁才松了一口气,忽闻身后又传来那些少年们的哭喊声。
她循声望去,却见几名成年男子将少年们踹倒在了地上,还在为争夺少年拼命护于怀中的玉佩大打出手。怎么会这样?!她送他们玉佩是想让他们吃上肉,并非想让他们挨打的啊!
魏宁犹豫片刻,还是抄起倚在旁边的竹竿跑上前去救人。
“你们怎么光天化日下就欺负人!”魏宁抡起竹竿乱敲,“这玉是他们的,你们不可以抢!”
“哪来的小少爷?”为首的男子浑身痞气,脸上深深浅浅的刀疤足见他并非善茬。他接住魏宁挥来的竹竿,只轻轻用力,就顺着竹竿连人一起带到了面前。
接着,他一把揪起魏宁的衣襟,上下打量:“哟呵,看来这玉佩是你给他们的,你是哪个府上的少公子,能不能给哥几个也赏点珍贵玩意瞧瞧?”
魏宁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自是闭口不说。
“想不到,还挺倔。不过奇怪了……”男子粗糙的指腹划过魏宁脸颊肌肤,惹她一阵哆嗦,“我看你长得如此清秀,倒不像是个小公子,反倒像是个——大小姐?”
“是个姑娘?”其他人一听,两眼放光,“大哥,是少爷还是小姐,把他衣服扒了不就知道了嘛!正好我看这衣服也能卖个好价钱,这不一箭双雕!”
“就你聪明。”男子将魏宁丢到地上,命令还在踹踢少年们的其他人,“你们来,把他衣服扒了。”
“我劝你们别动我。”魏宁欲挣扎起身,又被人一脚踩了下去,她皱眉道,“先不说日后我家里人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若动我,今日你们的小命可能都会不保。”
“哈哈哈哈,小公子,我看你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你还能伤了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不成?”
那几名男子捧腹大笑,对魏宁的提醒置若罔闻。
“行吧。”魏宁两眼一翻,干脆躺在地上不动,“我都提醒你们了,那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哦。”
男子狐疑,但仍是命令几名小弟麻溜动手。没想到那几名男子刚要解开魏宁的衣带,她食指上戴的白色骨玉戒突然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接着一阵排山倒海的神力扩散,直把在场站立的男子悉数打飞,叫他们倒在地上猛吐鲜血。
魏宁收拾了一番衣物爬起身来,啧啧叹息:“我都说了别碰我,非不听。”
说完,她又赶紧去看少年们的伤势,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早已跑得没了踪影。算了。好歹也算是救下了他们。
魏宁拍拍手上灰尘,懒得管在地上东倒西歪哎哟喊疼的混混们,趾高气扬朝巷外走去。
“阿生……”身后又传来喊声。
魏宁感觉今日真是撞了鬼了,明明本是狭长空旷的巷子,人怎会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冒出来?
她懒洋洋地往回看去,不耐烦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逆光中,她遥见不远处身着暗绿色长袍身形修长的男子如仙人般挟光挺立,他的脸正匿于暗处,脸上神情亦是晦暗不明。
对着光线过于刺眼,魏宁皱眉,扬了扬手中戒指:“不管你求财还是求色,尽管放马过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那男子听她如此说并不恼,只是与她浅浅一笑:“不求财也不求色。阿生,我只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