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抽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狠狠斥骂:“□□。我才没兴趣看你长什么样。”
“?”周霁盯着眼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姑娘,硬生生把心里的火压了下去,“童言无忌,我不和你计较。今天来找你,是想带你看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魏宁刚才还不高兴的笑脸即刻喜笑颜开,“你能带我出去?”
“怎么,刚刚还那样说我,你就不怕我带你出去然后把你卖了?”他眉眼轻睨,似笑非笑。
魏宁沉思片刻,理性分析道:“你这么神通广大,要想卖我早卖了,何必变着花样讨我开心,所以我想你也不会——不过我偷偷离开,又被爹爹发现怎么办?”
周霁站起身走到魏宁身后,趁她不备扯下她的一根发丝,弹指间那根发丝化作了与魏宁一模一样的人形,而后那假人如傀儡般毫无活人气息地走到小池边安静喂鱼。
“这样就好了,一时半刻他们发现不了,最多只会觉得你被关疯了。”他伸出胳膊在她眼前,喊她,“来,抓紧我。”
魏宁迟疑片刻还是攀上了他的手腕。下一刻,她被一股无法阻拦的神力牵引着带入一片光怪陆离的虚无之境,也不知晕眩了多久才重见刺眼的天光。
再等她睁眼仔细打量,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早已不是周霁的手腕,而成了他龙角后柔软的长鬓。
?!!
他竟是龙?!
他们正在空中遨游?!
刺耳的疾风呼啸而过,曾经只抬头见过的云彩如今却浮于脚下,魏宁吓得扑倒在龙头之上,更是两只手一起牢牢抓紧不敢松懈半分,哆嗦呐喊:“这就是你说的好玩吗?明明一点都不好玩!”
周霁听得清晰,自然回应也快:“你以前说我飞得太颠,我现在都练得那么稳了,怎么你还是不满意?”
“稳是稳,就是这么高太吓人了!”她语气里已带了嘤呜声,“你别看我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都是装的,实际上我胆子特别特别小,就连打雷都害怕!”
“……”周霁呼吸一滞,脑海里又重现了映生在雷刑台上受刑的模样,一下同她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下来,“别怕,快到了。”
龙身盘旋飞腾,忽从九霄之空向下俯冲而去,没过一会他便变回了人身,将本趴在龙头上的姑娘横抱在了自己怀中,带着她轻缓落于地面:“就是这。”
魏宁双脚落地,脚踏实地的安全感重新将自己怀抱,不过因惊吓过度双腿还有点发软,好在被人及时扶住她才没瘫倒在地,半瘫半软间只得连连深呼吸逼迫自己恢复平静。
“这不是京郊的石碑林吗?”魏宁望向眼前绵延茂密的林地,见林中野草不知何时已长到了膝盖那么高。
每年新春,她都会陪同祖母经过此地去往山寺为魏家祈福。她依稀记得有一次路过此地,祖母特意喊停了车夫,要他帮忙去将树下的石碑扶正。
那时她便问了祖母那石碑是为何人所立。
祖母笑着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小宁一样生来就有爹爹娘亲疼爱,世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有阿爹阿娘,后来呀,他们就来到这里,认山石为父草木为母,视花鸟鱼虫为他们的兄弟姐妹,即便是死了,也选择和家人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最终成为同样拥有着幸福的人。”
眼下才刚入了夏,林间树木枝繁叶茂,花香鸟语阵阵,与魏宁印象中冬日里萧条的石碑林不太一样。她原来并不懂祖母口中所说的幸福是什么,直到见到眼前生机勃勃的林子,答案才终于豁然开朗。
“嗯。”周霁回答她,“你可知这里以前是什么?”
魏宁摇摇头:“我只听我婆婆说起过这里埋了人,莫非这里以前是墓地?”
算算时间,魏宁的祖母确应知晓这里曾经的模样。他便未作过多惊讶,直接与她谈起了过去:
“这里曾经是乱葬岗,被遗弃的人曝尸于此,连死后都没能拥有尊严。后来从仙界来了一位心善的仙子,她用仙术滋养大地唤回草木生机,昔日臭气熏天的乱葬岗才得以变成如今这副美好的模样。”
“哇,那仙子可真是个大好人。”魏宁莫名对他口中的仙子来了兴致,便继续问他,“她在仙界的地位一定很高吧?”
周霁点头:“她啊,是掌管这世间万物的神,不管是人、妖、还是仙,在她眼中都是平等存在的生灵。”
他带身侧人沿着林中小径一同走入林中,直来到碑后的参天大树下,方见那树身已有了些许裂痕。周霁蹙眉,抬手引出密密金丝将龟裂的树皮填补,不久那金丝便融成一团,将开裂的部分修复完整。
“木软而金硬,以金固木还能蕴养树的精魄。”周霁解释。见他抚平树木伤痕,魏宁正惊讶得目瞪口呆,又见他催动灵力引草间长出了五彩斑斓的野花。
“好美!”魏宁看着漫山遍野的小花,忍不住蹲下身去贴鼻而嗅,却很快被周霁拉起了身:“等下,还没好。”
接着,他通过掌心翻云覆雨,将凝结成珠的仙露挥洒到面前的整片土地。瞬间,方才还零碎的小野花忽然开得花团锦簇,让魏宁刹那徜徉在了繁花的海洋。
“天呐,比刚才更美了!”魏宁的惊喜难抑,忍不住拉着周霁的衣袖催他,“还有什么招数?快快使来!”
于是,周霁又翻泥成土,将小土堆于眼前的浮空中变化作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鸟巢,又以焚身火逼出树中虫蚁,将它们制成巢中美食。完成一切,他将这些鸟巢落在了大大小小的树上,没过一会,林中盘旋的鸟雀更盛。
“金木水火土居然都能带来生机!”魏宁闻着花香,听着鸟鸣,看着遍地的翠绿,感觉自己仿佛与万物茁壮生长的自然融为了一体,更确信外面的世界果然比那方小小的宅院美好无穷。
“是啊,这便是那位仙子的‘万物生’之术。”周霁垂眸看向魏宁,仿若眼前蹦蹦跳跳的正是大功告成后对自己作品欢呼雀跃的映生,眼底的爱意再难掩藏。
“好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说不定我也能学会个一招半式呢?”魏宁突然回眸,正与周霁情爱流动的眼神对上。她突然忘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蓦然沉入这满是欲望的眸中无法自拔。
他真和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
好像,心跳有一点加速了。
“你……”对视良久,周霁骤然回神,赶紧瞥开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未铸就元丹,学不了这些。”
魏宁不服:“你不是认识那个老道士吗?你去跟他求求情,让他收我为徒,我可以跟着他习道的。”
“他哪敢收你为徒。”周霁压抑心中感情动身往外走,魏宁只得跟着他小跑在后。没成想刚跑了两步,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脚。
她下意识朝下看去,只见一只萦绕着乌黑瘴气又长满毛的爪子正牢牢抓着她的脚踝不放,意欲将她从周霁身后带离。
“周霁!——救命——”她连忙呼救,下一刻人已被那只爪子拉着往后飞出了数步远。好在手上玉戒金光乍现,不但护住了她免遭妖魔攻击,还一下将那长毛怪从眼前给炸了开去。
这会周霁也早已飞奔过来用金丝将那怪钳制在了地上,可他仍惊魂未定,暂且没工夫找那妖算账,先行握着魏宁的肩将她翻看了个遍:“阿生你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你离开我视线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我没事……”魏宁还有点发懵,没顾着周霁喊的不是她的名字,只指着地上那个还在散发着黑气的长毛小妖问,“那……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被魔气入侵的山猫妖,她的妖丹还未魔化,应只是被歹人祸害成了这副模样。”周霁庆幸自己已成为能够稳定控制并运作魔气的魔神,接着他只浅浅运行内力,便将猫妖身上的魔气给驱除了干净。
待那妖恢复神志,她才连连跪拜在地上冲周霁道谢又道歉:“感谢魔神不杀之恩!——还有对不起,对不起阿尧仙子,我刚刚差点害了您……”
“阿尧仙子?”魏宁从周霁臂间钻出头来询问。
“啊,难道是我认错了?”小猫妖记得当初给土地带来生机的那位仙子的长相,但确实感受不到眼前人的半分灵力。可若是认错了,又怎么解释魔神大人同她再次一起出现呢……
周霁不想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于是干脆打断她:“嗯,她不是阿尧。你先回去吧。”
听魔神发话,小山猫再觉怪异也只得拜别离去。接着,周霁赶紧带着魏宁离开此地。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近些日子来第几个被魔气入侵的凡间生灵了。归墟的那头有股神秘力量正在不断冲撞着施加于镜渊中的封印大阵,而每当封印产生裂痕,凡间便会有生灵遭到魔气入侵。
为此,蓬莱已加派了不少仙人前往穷尾加固法阵,他亦在凡间各处斩魔,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魏宁,你还是听你爹的话,好好留在府中别再出门。”方才之事仍叫他后怕,眼下,他似乎也只能这样叮嘱她。
周霁本是魏宁逃离婚约的唯一希冀,没想到他竟也这样说,她才燃起的悸动似被一盆冷水浇灭,连带着语气也落寞失望了几分:“你明明说有你在就不会让我有事,怎么连你也退缩了?你不是所向披靡的魔神吗?”
“我当然不会放任你不管,况且你有骨玉戒护身,没人能伤你半分。”周霁想起皇城前径直朝魏父挥刀砍去的赤努战俘,再结合今日之事,赶紧与她解释,“我只是担心有些邪祟是冲你而来,让你待在府中减少抛头露面总归是好的。
不过你别担心,明日我就去你们魏府送份大礼,保你在府中不会感到无聊。”
“啊?冲我来?为什么呀,我又没得罪人。”魏宁听得一头雾水,“还有你要送什么大礼?”
周霁装了一肚子坏水,光是想想都忍俊不禁:“送只蓬莱的仙鹤陪你解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