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愿上帝庇佑您。”

    老人言尽于此,他阖上双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随后右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会客厅,没有再看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一眼。

    会客厅的大门关了又开,侍从们鱼贯而入,等候在外的幕僚们也重新进入了房间。

    空气依然是凝滞的,只能听见香料燃烧时细微的声响,方才那场令人不愉的对话似乎让沙发上的金发青年心头燥热得厉害,他松了松领带,突然扬高的声线里带着蓬勃的怒气,“把窗户打开!”

    看见侍从战战兢兢地去开窗,冷风扑了进来,他却仍觉得不够似的,又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香槟。

    在一旁等待的心腹眼看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少爷终于放下了酒杯,没等他的视线扫到自己,就颇有眼力见地弯腰递上一支雪茄,又半跪在地上,一边挡风一边划开了火柴为他点燃。

    “再派人去谈。”

    亚历山大深吸一口雪茄,面色有了些许缓和。

    “莱昂妮能给她的我也能给,金银珠宝,爵位功勋,去问问那个女人她到底想要什么?”

    幕僚团中很快有人领命离去,而先前那位点雪茄的显然是幕僚团中领头的角色,闻言立刻接话,“不过是野蛮落后的小部落而已,运气好挖出了一条矿脉,少主您肯屈尊跟这群野蛮人谈合作那是抬举她们,她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要我看,实在不行就带着军队把那座岛打下来……”

    “不行,按照《塞里多尔条约》我们不能对盟约国的部落率先动用武力,即使有摩擦也不能直接上升到军队。”

    “我看那个酋长是想待价而沽,我们最多再给她让利一成,总不能还拿不下吧?帝国周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银燧石矿产吗?”

    “难啊,银燧石现在是超级原料,仅有的几条矿脉就在黑塞王国,怎么可能愿意卖给我们。”

    “谁知道她们的合约是怎么谈下来的,那个女酋长咬死了也不松口,指名道姓只跟莱昂妮船长合作……”

    幕僚们小声议论着,却商量不出什么章程。

    “去教廷,再去请示牧首——”

    亚历山大咬着雪茄,越听越觉得焦头烂额,忍不住烦躁地踹了一脚面前的茶桌,骂道:“该死的女人!让这种女人当酋长,能成什么大事。”

    银燧石作为稀有的矿产,在燃烧时能爆发出惊人的高热,更奇妙的是,它能与各种金属结合,将金属提炼成极为优质的合金,这些品质各异的合金兼具韧性和刚性,无论是作用于军事、建筑还是工业,都是极佳的材料。

    在发现银燧石的奇异后各国纷纷竖起井架往大地深处钻探,奈何这种矿石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产地要求极为严苛,目前只在黑塞王国内发现了几支矿脉。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拿下那座矿产,将它们运回帝国让金属化作生产线上的原料,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冷冰冰的石头变现成手里沉甸甸的金币,可偏偏就卡在这里——又是该死的女人!

    还有该死的莱昂妮,明明都已经死了,还是要跟他作对!

    汹涌的怒气和一种无言的挫败再次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不停地在地毯上来回踱步。

    “够了亚历山大,你晃得我头晕。”

    擅于察言观色的幕僚团们在他起身的那刻就保持了缄默,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响起,来自沙发上的另一个年轻人,只是从头到尾她都像幽灵一样被人忽略了。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真丝刺绣长裙,金色的长发如同每个上流社会的贵妇那样高高盘在头顶,耳边散落的碎发烫着时髦的波浪,头顶的帽檐垂下的蕾纱遮盖了她的大半眉眼,那张美丽的脸蛋与身前的青年足足有八分相似。

    克丽丝拿起茶托,喝了一口红茶后皱眉递给一旁的侍从,吩咐他去换杯热的。

    侍从接过茶具,小心地看了眼少主的脸色,没有看出明显的变化后才端着茶托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去。

    克丽丝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的胞弟,提醒他:“别忘了派人出海去找,公主那里还等着交差呢。”

    亚历山大不屑地冷哼,“这些柔弱无用的女人不过是像绵羊一样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罢了,她们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没有莱昂妮在其中搅局,这个公主能干什么?哭哭啼啼地向上帝祷告,央求上帝为她的小教母引渡亡魂吗?”

    “柔弱无用的女人……”

    克丽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侧头捻起一颗银色果盘里的葡萄放进嘴里,吞咽下去后又语气玩味地说:“是啊,我不可一世的好弟弟从小到大不就是被‘柔弱无用’的莱昂妮像是玩狗一样玩得团团转么。”

    “甚至还没有她讨人喜欢。”

    她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又抬起左手,对着明亮的烛光欣赏着手上闪烁的宝石,轻声感慨:“要是你能从她身上学到一星半点,也不会被那些名门淑女拒之门外了。”

    莱昂妮不在,都没人送漂亮的宝石给她了。

    扪心自问,克丽丝其实并没有多么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那位蒙特夫人嫁进来时她的母亲早就已经离世了,那时她已经是明白事理的年纪,也知晓蒙特夫人掌权后并未对她们这些孩子有过苛待,不仅如此,在她的治理下家族蒸蒸日上,连她们这些小辈的吃穿用度也变得格外精细。

    即使从前在周围人的挑唆下跟这位小妹有过摩擦,但对方显然并不放在心上——也可能是因为被她愚蠢的弟弟吸引了全部的火力。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其他人想象得那么差,莱昂妮对她们这些姐姐的态度远比亚历山大要好上太多。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记得她喜欢昂贵珍稀的蓝宝石,每次出海回来后都不会忘记给她们这些姐姐带些礼物,前段时间她的小女儿生了重病,也是这个妹妹慷慨解囊,替她请来了王都最好的医生,还为她支付了大笔治疗费用。

    即使知道这是在收买人心,可她的嘴巴那么甜,态度那么友善,又恰好满足了你最迫切的需求与欲望,有谁能够拒绝?

    克丽丝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莱昂妮是个男孩,家族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族长们哭着喊着也要哀求她收下家主之位,哪里还轮得上亚历山大。

    论起血缘,她跟莱昂妮不过是有同一个父亲而已,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明明是家族少主的亲姐姐,明明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联姻,可她嫁出去之后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隔离在外,跟家族毫不相关的外人,家族的长辈无视她,她的父亲不见她,连侍从们也像招待客人一样招待她,甚至还不如招待客人那样细心,连喝杯热茶都要看弟弟的脸色。

    “是吗?”亚历山大怒极反笑,“那你很讨人喜欢咯?”

    “我的姐姐要是这么讨人喜欢,阿曼德神父早就能当上红衣主教了。”他吐出一口雪茄烟雾,毫不顾忌地用刀子般的话语扎中姐姐的心。

    “你们把我嫁给一个除了整日在教堂沽名钓誉的吟诵经文,其他一无是处的男人,让我像个奴隶一样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忍受一大家子的吵闹不休,还要我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他,替他收买人心,在教堂布施——”

    克丽丝深吸一口气,攥得发白的指尖在掌心划出血痕,她也被弟弟荒谬的话语气笑了,“现在反而还要把他没当上主教的事怪在我头上?”

    她抬起眼眸,正对着她的玻璃窗光洁如镜,其中映照出她的倒影,她还不到三十岁,眼角就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这场婚姻于她而言无疑是一次绝望的洗礼。

    多么可笑啊,明明她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在上流社会的淑女中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曾经那些昂贵的香料、黄金、珠宝首饰成堆地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可现在呢,她连回一趟家族都要翻箱倒柜半天才能找出一套体面的装扮。

    为了所谓家族的未来,为了那些教众的支持,为了能让她的丈夫多一张选票,为了他的弟弟能跟教廷拉近更多的关系——她的首饰、她的衣裙、母亲留给她傍身的产业、她的青春、她的骨血全都被吮吸得干干净净,他竟然还要反过来诘问她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多?

    亚历山大动了动嘴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一些过火,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掐灭了雪茄,语气淡淡地说,“回头我会从我的个人账户再打给你两万金币。”

    “下一次大选很快就要开始了,这次枢机主教的名单里必须有他的名字。”

    克丽丝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蛋,突然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

    “你们真是令人作呕。”

    她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你最好祈祷莱昂妮真的不会再回到王都,祈祷公主永远不会抓到你们的把柄,祈祷你能坐稳这个少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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