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好、好的,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请再等等我——我去找一找。】

    珀尔捧着手心里的礼物,朝着她胡乱地点点头。

    手腕上的那一点点热还咬着他,他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失衡了,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敏捷灵活,似乎连尾巴都要忘记怎么甩了,晕乎乎又轻飘飘地沉进了海里。

    莱昂妮打发走人鱼,褪去衣物后坐在了收拾好的吊床上。

    她没有犹豫,轻吸了一口气后迅速解开了漫延着血色的纱布,连带着些许愈合沾黏的血肉一起重新剥落下来——她的伤口因为这个举动再次撕裂了。

    强健的体魄和远超他人的恢复能力在海上救过她很多次,但在某些需要频繁换药的时候,也代表着一种另类的折磨和苦恼。

    然而莱昂妮面色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似乎对这种痛楚习以为常。她半垂着浓密的眼睫毛,将湿漉漉的海藻敷在伤口上,随后以完好的那边手掌捂住腰腹,颜色鲜艳的红发披散在赤裸的肩头,如同一尊安静的神像。

    她听着夜晚开始涨潮的大海,雪白的海浪翻涌着拍打着礁石,沙滩上不时有被冲上来的鱼蟹,原本停留在碎石上的海鸟也警觉地啾啾鸣叫着冲向天际——她听着听着突然笑起来。

    前天她还拿着枪支和匕首和敌人殊死搏斗,昨天她还流着血顶着狂风暴雨和命运抗争,而现在,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吊床上,眼前是篝火、月光与潮汐,周围是物产丰饶的丛林,海底还有一个美丽的、温顺的小人鱼为她忙前忙后。

    “你的血脉决定了你的命运。”

    她在心里回想这句话,傲慢地倚靠着树干,把视线投向天际逐渐显露的群星——血脉又如何呢?

    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几乎要笑出声来。

    对她说这句话的老头此刻应该正对着她那蠢笨的长兄暴跳如雷。

    其实她设想过很多次,无孔不入的刺杀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这次的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那位副官跟随她出生入死的时间太久,久到让她差点放下了戒心,如果不是……可能她真的会死在那里也说不定。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阴差阳错地对上了她的安排,无论她有没有安全抵达王都,她都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而这还要多亏了她的大兄。

    明明是个脑袋空空,狂傲自大的傻瓜,却整日与一条难缠的毒蛇为伍,一度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按照那个人的手段,原本想要瓦解他们的联盟,还需要花费一番不小的精力与布置,没想到她的好大兄就这样把机会送到了她的手心。

    莱昂妮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掌来查看自己的伤口,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正在血管里一抽一抽地跳动,但这麻木的痛感早已被愉悦冲散了。

    她第一次由衷地祝福她的对手们,希望他们可以支撑得再久一点,否则等她回去了,这些无法亲眼目睹的乐趣会让她感到很遗憾的。

    “希望你们会喜欢我的礼物。”

    既然命运也无法杀死她,那么就请好好接受她的回礼吧。

    她勾起唇角,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足尖踩了一下地面,借力让吊床轻轻摇晃起来,像是海上的波浪。

    夜幕渐垂,皎洁的月亮倒映在海面上,像一颗朦胧的珍珠。

    大把的珍珠洒落在织着金线的猩红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肉豆蔻辛辣馥郁的暖香,会客厅里即将攀上高潮的乐声戛然而止,拿着琴弓的小提琴手和小号手停下演奏面面相觑,最后按照侍从的指引,整支乐队安静地贴着墙,从侧门离开了会客厅。

    窗户啪嗒一声被风吹开,屋顶金灿灿的水晶吊灯摇晃起来,照得掺着金粉的蓝色合欢花壁纸也无比刺眼,侍从急急伸手关窗。

    转瞬间,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们已经携手离场,两侧的圆桌上留下了畅饮了一半的香槟塔与葡萄酒,餐桌与地面到处是散落的花瓣,有的被昂贵的皮鞋碾碎,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抹艳丽的红痕。

    喧嚣与静默的对比如此明显,侍从们关好门窗,将这片空间留给了沙发上的几位主人。

    歪倒在沙发靠背上的青年摇摇晃晃地坐直了身子,垂眸扯下领带上的黄金领夹,剩下几颗珍珠也随着他的动作从串联着胸针与领夹的金色细线上噼里啪啦地掉落,被青年随手掸落。

    两鬓斑白的老人似是被他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了,那张坚硬的脸上皱纹深深地抽动起来,他强忍着怒气,指向青年的手指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你的鲁莽与无知让家族损失了多少资产——”

    “整整三百六十万金币的投入、各种人力的支出,连带着我们还没有拿到手里的那些难以估价的货款,就因为你的愚蠢,这些数不清的金币全都沉进了大西洋的海底!”

    老人捂着心口,面红耳赤地怒斥道:“你想对她动手,明明可以等合作流程走完,等家族拿到了合同,等她回到王都有的是机会,你却偏偏选在这个节点!现在谈判失败了,多少人的努力毁之一旦?家族到底还要为你的冲动填补多少窟窿?”

    “你当我不想吗?”

    青年似乎也被骂出了火气,冷冷地挥开老人指在自己面前的手指,脸色难看地说:“在王都根本没那个机会,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那个小贱种的身,下毒、暗杀、难道你们当初就没有试过对那个女人动手吗?”

    “谁知道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跟着那个早死的女人学到了什么邪恶的巫术……女巫的女儿当然也是女巫!所有人都被她们母女俩欺骗了……”青年咬牙切齿地攥着手心,那张英俊的脸蛋扭曲得厉害,但细看不难觉察出他潜藏在眼底的恐惧。

    ——这么多年里他试过无数种办法,比如刺杀,比如收买竞争对手和她对抗,比如截断她的资金流、比如扣押她的货物……他几乎调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与资源,可无论拿出多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到了莱昂妮面前总会失效。

    就像当年无数人想对那个女人下手,却每次都被她轻飘飘的躲过去那样。

    现在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她的女儿身上,仿佛有种玄之又玄的命运保护着她,命运不允许他们杀死她。

    “但现在我成功了。”

    他捂着脸大笑出声,脖颈的青筋狰狞地抽动起来,“魔鬼之眼,那就该是她的埋骨地,魔鬼就该埋葬在那里——哪怕是上帝也救不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片刻后双手用力地插进发根,将金发捋到脑后,再次恢复了高傲的模样,语气笃定。

    “更何况上帝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

    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往事,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阿门。”

    “亚历山大。”他轻声叹息,叫出青年的名字,抬起苍老又疲惫的双眼看他,“你对她太过恐惧了,孩子,这份恐惧迟早会把你、把整个家族都拖入地狱。”

    “下地狱的只会是她。”亚历山大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反正她现在已经在地狱里了。等着瞧吧,只有我才能带领家族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老人面露无奈,“可这样争斗下去,遭受损失的只会是家族,又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呢,让她为家族创造更多的财富不好吗?”

    “是养虎为患才对吧,你们难道真的相信以那个小贱人的性格,她会放过你们?你相信一条饥肠辘辘的鬣狗在咬断猎物的喉咙之前会善罢甘休吗?还是说你们忘了以前的所作所为,这个时候想起来扮好人是不是太晚了。”

    他拿起手边的香槟一饮而尽,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再度变得狠戾起来,“怎么,难道族长们又看中了什么新的人选,想来分我的权了?”

    “少主——”

    老人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无奈地使用了更恭敬的称呼,“您误解了族长们的意思。

    请您相信,家族是站在您这边的,我们这些家伙已经老了,家族的未来注定要交到您手上,只是她……”

    想了想,他又把剩下的话语吞了回去,现在摆出两人成绩的差异又有什么意义呢。

    布兰多尔这个姓氏在两百年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子爵,家族的先祖靠着香料和海航发家,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位年轻的少主承载着家族的希望出生,族长们爱如珍宝地以历史上伟大的君王作他的名,期盼着他像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一样带领家族东征,重铸家族的辉煌——而小少主的确血脉高贵,聪慧英勇,在政治斗争中如鱼得水,无疑是家族的天之骄子,可他甚至没有出过海。

    他只需要整日出入王宫,与政客们高谈阔论,和贵族子弟们推杯换盏,在拍卖行一掷千金,权力、荣耀、地位、金币就会簇拥着他——家族太看重这位继承人了,舍不得他冒上一点儿风险,他掌握着无数富庶的港口,却从没有站在甲板上感受过大海的波涛,又怎么知道一次航行的背后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呢。

    养尊处优的幼虎是无法跟穿梭在荒野中的母狮搏斗的。

    每一次的航行都是一场赌博,正是莱昂妮小姐用一次次的成功和巨额的利润证明了自己,家族才会不遗余力地投入大笔资金,期待着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

    可现在家族的投资连带着即将到手的巨额利润付之东流,还损失了一位天才航海家,背后又牵连着无数笔生意和错综复杂的利益,岂止是损失惨重。

    “无论如何,解决家族现在的困境,尽可能挽回家族的损失和信誉,才是您现在首先要考虑的,要知道为了投资这笔生意,家族还向几位银行家借了大额贷款……这些累计起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希望您下次在做决定之前,至少也要与族长或者幕僚们商量一二。”

    青年面色阴沉,冷冷地摆手,“我会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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