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景然那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如同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让萧毅的心境豁然开朗,却也背负上了更为具象的责任。他驱车前往省发改委,比平日接她的时间稍早了一些。
将车停在老位置,夜幕已然降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尘埃落定的平静与对未来的笃定,在他胸中缓缓流淌。他降下车窗,让微凉的夜风涌入车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低头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伴随着他深吸一口,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散开来。他靠着椅背,目光投向大楼出口,指尖的香烟燃烧着,思绪有些飘远。休假这段日子,心神被重逢的冲击、未来的抉择以及小心翼翼的靠近所占据,这尼古丁的味道,竟成了为数不多能让他神经稍缓的旧习。其实在队里,任务繁重,纪律严明,抽的机会很少,只是最近……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沈亦柔似乎比平时更疲惫一些,步伐却依旧保持着固有的节奏。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车,以及车窗旁那点醒目的星火和缭绕的轻烟。
她径直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厢内尚未散尽的烟味与她身上清冷的香气悄然碰撞。
萧毅看到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将烟掐灭,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懊恼和局促。
“没事,”沈亦柔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工作后的倦意,平静无波,“你接着抽。”她甚至侧过头,看向他指间那截缓缓燃烧的香烟,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把这根抽完再开车,不着急。”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让萧毅怔住了。他看着她被车内昏暗光线柔和的侧脸轮廓,心里那点紧张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感动:“你真好……”
沈亦柔闻言,目光从香烟移到他脸上,那双小鹿眼清凌凌的,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她没有回应他那句带着感慨的“你真好”,只是静静地、不容置疑地看着他,直到他指间那根烟快要燃到尽头。
就在萧毅准备将最后一口烟吸入,然后摁熄烟头时,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冰,瞬间冻结了空气中所有残存的温和:
“抽完这根,”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字字清晰,“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抽烟。”
萧毅动作一顿,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那种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个不容反驳的条件:
“如果没办法戒的话,”她微微停顿,目光与他牢牢锁住,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静,“明天就不用接我了。”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以及那截烟灰将落未落的细微声响。
萧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住了。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试图用“最近才抽得多”、“压力使然”来麻痹自己的借口。她不是在商量,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划定一条清晰的界线——关于他的健康,更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走向。
“我能戒。”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心。他看着她,眼神里所有因她之前那句“你接着抽”而升起的松懈和感动,此刻都化为了更加坚毅的承诺。他不能,也绝不会让这件事,成为阻碍他靠近她的理由。
他迅速将最后一点火星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掐灭一个不受欢迎的过去。
“其实……”他抬起头,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坦诚的解释,“在队里抽得很少,执行任务不方便,也没那心思。就是最近休假,脑子里事多,才……”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这不是积年累月的老烟枪,只是一个特定时期、因特定心绪而抬头的习惯,戒断起来,并不如想象中艰难。
沈亦柔安静地听完他的解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似乎悄然消散了些许。她没有对他的解释做出评价,只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开车。”
萧毅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紧闭的双眸和微蹙的眉宇,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清冷。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他沉声应道,发动了车子。
车厢内依旧安静,但那缕令她不悦的烟味,正被迅速涤荡。他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心里却无比清晰地烙印下她的要求——没有第二次。
一个因近期纷扰而抬头的旧习,因她一句话,在此刻被彻底终结。
而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