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四周，见不仅地面上，连侧壁及岩壁顶部也布满了白色泡沫一样的东西。不久，前方出现了五条岔路，每一条内里都是漆黑一片，看来并无差别。

    李寒庭站在岔路上犹豫许久，终于选了一条。然而很快，又是岔路口横在眼前。

    如是几次。

    李寒庭暗自感叹，好在他有狸兽的异能傍身，否则今日入了这洞，怕难出去。

    “怎么这洞里和赌庄老板住的那洞里一样，像个迷宫似的。”他迈开脚继续前行。

    前方出现一条下倾的通道，通向岩堡腹地。联想到之前在另一个洞中所见的倾斜的坡道，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周身越来越冷，脚底的触感也由逐渐黏腻变得冰冷。

    白色泡沫在脚底的触感渐渐变得坚硬。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李寒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要说在这海底岩堡中，即便是在幽林中那些常年不见阳光的深潭周围，他也未曾感到过如此寒冷。这海底岩堡中哪里来的风，冷的竟然连狸兽的皮毛也无法抵御。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脚下陡然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斜坡朝洞底滑去。

    “糟了！糟了！” 李寒庭慌乱的挥舞四肢，尖锐的爪在地面上不断地攀扯，却怎么也止不住下滑。

    挣扎了片刻，“嘭”的一声，半膝撞在岩壁上。

    好歹停住了。

    李寒庭被大力撞击，疼的直咧嘴：“疼疼疼疼……”

    他揉了揉被撞的侧腰，这才有了片刻机会审视四周。

    “这……”

    初看之下，他便惊呆了。这哪里还是岩石洞穴，分明是个冰洞。四周都是坚硬的寒冰，将洞口塞满，连一个出口也没有。

    “用冰将洞口封起来了？”

    他知晓，白海海底温度极低，但却从未听过海底会结冰，想来是人蓄意为之。

    莫非这里也有什么机关？

    他伸出前爪，想要碰触面前堵住洞口的一堵冰墙，想起昨夜的经历，又止住了动作。

    若这里真的是赌庄另一个出口，这里的机关应当更为隐蔽。

    “先将这里的事告诉莫夜寒。”他一笔一划的在自己臂上描绘，将洞中的情景告知莫夜寒。

    半天，也不见莫夜寒回话。

    许是这会儿正忙着驯妖兽，来不及回话吧。李寒庭正给自己找理由，方长冉那边却先来了消息。

    凌、兽。

    凌兽？李寒庭看着孪足皱起眉毛。

    怎么可能啊？凌兽这种妖兽只见于数百年前的记载之中，早已不存于当世。若说这里有凌兽……

    他低头看看脚下。白色的泡沫，好似在记载中见过，凌兽自口中吐出白沫，用作筑巢。

    正想着，方长冉那边又来了讯息。

    以、防、万、一、退、出、去。

    李寒庭抬头望向前方的黑暗。

    耳边呜咽的风声，好似野兽的哀嚎。冰冷的风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香气撩过毛发，森森寒意逼来，让人不觉心生恐惧。

    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迎面突然吹来一阵狂风，几乎吹得他站不住脚，但很快停止了。风中裹挟的海水的潮湿和腥气，却仍旧盘旋在四周。

    他想也没想的转头，飞也似地朝着石龟的方向跑去。

    找到石龟，李寒庭将一直拿着的另一只冰团塞了进去，成功的自门中逃脱。

    他回身望向石龟，仍然心有余悸。

    “凌兽？”他默默念了一句，飞快的超洞口跑去。

    回到石屋之中，莫夜寒早已等在屋里，见他一身的水渍喘个不停，急忙将他全身检查了下。

    李寒庭方才觉得心跳个不停。他的身体似乎比他的头脑更敏锐的意识到了危险，汗水不住地往下流。

    “疼、疼。”

    莫夜寒将李寒庭那只拴着密织草带前爪的毛剥去，看到棕色长毛下的皮肤被冻得发红，肿了起来。

    “怎么回事？”莫夜寒将手抚上，冰冷的温度自皮毛之间传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没事。”李寒庭才搪塞了一句，立时有些心虚，索性将事情经过告知莫夜寒。

    莫夜寒没说什么，只是眉间一直紧绷着，最终言道：“下次不可再如此莽撞。”

    李寒庭见她一脸愁容，道：“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试一试。”

    莫夜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没说什么。只帮他将水渍擦去，将密织草带取下来，又在冻伤的地方擦了些药。

    李寒庭疼的裂了嘴，仍不忘嘱咐：“莫要告诉严礼和长冉。”

    “若非怕卢大人与严礼阻拦，你也不会这样做了。”莫夜寒道。

    先斩后奏。即便此刻被卢严礼和方长冉知晓，下次见面一样不得清净。

    李寒庭无奈的笑了笑：“被你猜到了。我也只是想试试，谁知道……哎，疼。”

    莫夜寒下手更轻了。待帮李寒庭处理好伤处，才问道：“长冉说，那洞里有凌兽，凌兽是何妖兽？”

    李寒庭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莫夜寒怎的不知晓凌兽？而后想起方才在洞中，是方长冉告知他洞中或许是凌兽，而莫夜寒并未回复。

    “我忘了。”他终于想起莫夜寒不知凌兽的缘故，道，“你还不知凌兽是何妖兽。”

    当初李云屏编纂的手卷十三卷，前十卷是尚存世间的妖兽，而如今不存于世的妖兽，被她整理入了最后一卷，即第十三卷中。

    当初莫夜寒拿到手卷，想要尽快了解上世上妖兽。她知晓第十三卷记载的妖兽已不存于世，并未急着去读，而只反复研读前十卷，因而并不知晓凌兽这种妖兽。

    “云屏所整编的手卷，最后一卷中，便有凌兽。”李寒庭边说，边将孪足放在水碗旁边，细细回想自己方才所见，让孪足将洞中所见的细节一一传递给方长冉。最后，他又让孪足描画出几个字：何以判断是凌兽？

    做完这一切，他向莫夜寒解释道：“凌兽是卵孵化出来的，这妖兽医生只见两次阳光。雌兽将卵产在海底，凌兽孵化之日，卵会浮至海面上。幼兽一旦破壳，便潜回海底，从此不再将阳光。凌兽还海底生活，从出生起便开始在海底寻巢建巢。若是筑好了巢，一生躲在巢穴中。唯有将死之时才会再次浮出海面，见光即死。而其尸首又会沉入海底，化骨化泥，成为海中万物滋养。此妖兽最近的记载见于四百年前，而后再无典籍记录，就连民间也没有任何关于它的传闻。”言到此处，道，“所以严礼说石洞之中的是凌兽，我实在不能相信。但……”

    想到手卷中关于凌兽的记载，越是细思，李寒庭却越觉得卢严礼的判断不假。

    “凌兽口中有粘液，这种粘液在水中没有颜色，平日可助凌兽捕食。粘液一旦脱离海水便化作白色的泡沫，是凌兽筑巢用的。若是其他妖兽或是野兽见了这东西，便知道凌兽在此，轻易不会靠近。我方才在洞中看到的那些白色的泡沫，确实很像书册中记载的凌兽口中的粘液，只是我从前并未亲眼见过，所以不好下判断。不过洞中有那些泡沫的地方很寒冷，若说是凌兽，确是有此可能。”

    怕莫夜寒不懂其中的关联，李寒庭继续解释道：“凌兽喜欢寒冷的地方，在海底筑巢时也会选择那些冷一些的地方。若是凌兽看中一处地方想用来做巢穴，而这地方又不够冷，它便会将此处变得寒冷。这便是凌兽的异能。”

    莫夜寒仔细读着李寒庭在桌面上描绘的文字，问道：“便是因为凌兽有这样的异能，那些不爱寒冷的妖兽和野兽都会躲着它？”

    “也不全是如此。”李寒庭道，“这白海海底，本就比陆上冷许多，能在这里生存的妖兽和野兽，大多不会受不住寒冷。只因凌兽体型巨大，其他妖兽和野兽畏惧，怕自己做了凌兽的食物。”

    话刚说完，便见桌上孪足忙碌起来，描画到：以、你、所、见、再、无、其、他、可、能。

    “确实如此。”即便仍有怀疑，但李寒庭却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想必卢大人和长冉也是想了许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吧。”

    方才，莫夜寒在驯兽场上得到李寒庭从洞中传来的消息，思索良久，也没想到那洞中为何这样冷，对李寒庭提到的那些泡沫也没有头绪。

    卢严礼和方长冉回复李寒庭，中间也隔了许久，想也是将所有的可能都斟酌了一遍，才得出这样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结果。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确是眼下最为可靠的判断。

    “想不到绝迹了四百年的妖兽，竟然重现世间。”李寒庭道。

    莫夜寒感叹世间造物神奇，李寒庭却皱眉不展。

    见孪足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桌上那几个字：赌、庄、乃、凌、兽、巢、穴。

    李寒庭眉头压得更低了。

    “果然如此。”

    他方才一直在担心事实会是如此，此刻卢严礼做了与他相同的判断，让他更担忧了。

    莫夜寒也见了这几个字，有些不明所以。

    李寒庭解释道：“从前你我看这赌庄是一座海底岩堡，如今看来，这里不过是凌兽的巢穴。”

    莫夜寒道：“凌兽既是如此危险的妖兽，赌庄怎么会选择凌兽的巢穴做赌场？”

    “因为这样，别的妖兽就不会轻易靠近这里了。又有那石龟守在巢穴的入口处，可保岩堡内的人和妖兽安全。”李寒庭道，“对了，忘记告诉你，石龟是少有的不惧怕凌兽的妖兽之一。石龟的皮太厚重，与岩石无异，凌兽不能克化。若是凌兽将石龟当做食物吃下去，便要害病。因而凌兽总是躲着石龟，尤其是觅食时。而且石龟也不惧怕寒冷，也因如此，石龟并不会如其他妖兽那般躲着凌兽，倒不如说说是凌兽躲着石龟。”

    “原来如此。”莫夜寒感叹。

    再强大的妖兽，也并非没有惧怕之物，所谓一物降一物，世间道理从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