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舒与谢老太君正说着,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喧闹的吵嚷声,夹杂着妇人的尖声叫骂声。
谢老太君眉头紧锁,面露不悦:“外面又是在闹什么?”
话音未落,周嬷嬷急匆匆掀帘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凑到老太君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老太君气得脸色发白,猛地一拍桌子:“混账东西!他们怎么敢!”
顾云舒见状,心中一动,轻声问道:“祖母,出什么事了?”
谢老太君气得胸口起伏,如今这档口,也不藏着掖着了,指着外头道:“是二房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听来了些风言风语,说前线......谢府马上就要被问罪了!嚷嚷着自己不是谢家嫡出,平日里没享到什么福,如今大难临头更不能跟着一起死,正闹着要分家走人呢!”
顾云舒闻言,眉头立刻紧紧蹙起:“战报应是密报,父王也是从皇伯伯那里得了确切消息才来告知于我。二叔不过一个六品闲职,他是从何处得知这等机密军情的?”
谢老太君经她一提,也瞬间冷静下来:“没错!此事蹊跷!周嬷嬷,立刻扶我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顾云舒扶着谢老太君来到外面,只见二房夫人王氏正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声音尖利:“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二房命苦啊!平日里好处捞不着,如今砍头抄家倒要陪着一起!赶紧分家!这鬼地方我们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袁氏此刻已经在王氏口中知晓了前线的消息,正瘫坐在一旁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嘴里反复念叨:“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看着这一幕,顾云舒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这样的婆母、这样的婶子,果然撑不起偌大的国公府。
谢老太君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都给我住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竟敢在此扰乱人心,诅咒谢府!”
见到两人出来,王氏的声音小了些,对这位婆母,王氏还是极其惧怕的。
二房的谢纵云却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市侩精明,阴阳怪气地道:“祖母,您就别再瞒着我们了。这祖父、大伯和我那好大哥上前线都多少时日了?可有半点捷报传回?指定是出了大事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您何必藏着掖着?趁着陛下的旨意还没下来,您就行行好,把家产给我们二房该得的那份分了吧!”
谢纵云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只是想拿回二房原本该有的部分罢了:“我们也不多要,拿了钱我们立刻就走,绝对不纠缠你们大房!总不能平日里好处都是你们嫡系的,如今落难了倒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吧?”
“你……你这个孽障!”谢老太君被他这番话气得险些站不稳,周嬷嬷连忙扶住。
顾云舒上前一步,挡在老太君身前,目光冷冷地看向谢纵云,冷笑一声:“三弟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二叔俸禄微薄,若无国公府庇荫接济,凭二叔之能,莫说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便是那六品官职恐怕也难保住。你们今日所食、所穿、所用,哪一样不是出自国公府?如今不知道在哪听闻了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不思同舟共济,反倒急着砸锅,是何道理?”
谢纵云被顾云舒当众揭短,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顾云舒:“我说郡主嫂嫂,您就别在这儿充好人、装大尾巴狼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今日淮阳王急匆匆来找你,不就是想趁着圣旨没下赶紧把你接回王府避祸吗?怎么,许你们皇家的人嫁了人能跑路,就不许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出了事自谋生路了?”
“放肆!”顾云舒脸色一沉。
“纵云!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一直缩在一旁的谢远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
顾云舒不再看谢纵云那副小人嘴脸,转而看向一直畏缩不语的二叔谢远:“二叔,您是二房之主,今日之事,我只问您是什么意思。您的长子谢清野是由祖母亲自教导长大,如今在岭南为国戍边,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却不知二叔今日做出这等背弃家族的决定他可知晓?他日他若归来,二叔又该如何面对他?”
谢远被问得面红耳赤,嘴唇嗫嚅着,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谢纵云一把推开他父亲,不耐烦地嚷嚷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赶紧的,把家产分一半给我们,我们立刻收拾东西走人,绝不赖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谢老太君看着二房丑态,眼中满是失望,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好!好!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老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二房的人,现在就可以自己走!但是,国公府的一分一毫,你们都休想带走!”
谢纵云一听,立刻拉下脸,正要开口,王氏却从他身后窜出来,跳脚骂道:“老虔婆!你说什么?!你想独吞家产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平日里就偏心大房,现在死到临头了还想拉着我们垫背!你……”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王氏的话。
顾云舒收回手,面罩寒霜,冷冷地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偏了头的王氏:“这一巴掌,是替谢家列祖列宗教训你这个数典忘祖、口出狂言的孽障!”
王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顾云舒,随即眼中涌起怒意:“你敢打我?!”
话落,猛地抬手就要打回来。
一直守在廊下的谢安一把死死攥住王氏的手腕,疼的她当场惨叫出声。
顾云舒带来的几名王府陪嫁小厮也立刻冲了进来,三两下便将王氏反剪双臂,死死摁跪在地上!
“儿啊!救我啊!”王氏被狼狈地摁在地上,立刻哭闹起来:“杀人啦!大房欺负人啦!要打死我们孤儿寡母啊!没天理啊!”
谢老太君看着眼前的闹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冰冷:“周嬷嬷!”
“老奴在!”
“传我的话!将二房所有人连同他们的行李细软,全都给我扔出府去!一个不留!从今日起,我定国公府谢家再无二房。”
“是!”周嬷嬷立刻领命,带着一群健壮的仆妇家丁毫不客气地开始驱赶二房众人。
混乱中,谢纵云被拖出去时,犹自不甘地回头,双眼死死地钉在顾云舒身上。
松鹤堂前只剩下袁氏低低的啜泣声。
谢老太君叹了口气,喃喃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顾云舒上前,轻轻握住老太君的手,低声道:“祖母,非常时刻,蛀虫早清,未必是坏事。”
谢老太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此刻也不是悲春伤秋之时,她立刻转身对袁氏说道:“别哭了,你是定国公府的宗妇,此刻不是你该哭的时候。赶快回去收拾东西。”
袁氏正哭着,闻言一愣,抬眼懵懵地看着谢老太君:“婆母?收拾东西干什么?”
谢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府中突缝巨变,老身带你们出去避难,赶快收拾东西,莫要耽搁时间。”
顾云舒扫了一眼尚未反应过来的袁氏,直接下令:“谢安,立刻召集府中信得过的兄弟,趁着夜色护送老太君、夫人和小姐安全离开府邸。”
话落她冲着谢安招招手,谢安附耳过来:“锦瑟会为你们带路,你务必将人成功护送到淮阳王府密室之中!谢惊澜将你交给我,如今我就将她们的安危交到你手里了。”
谢安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必以性命护老太君、夫人、小姐周全!”
谢老太君看着眼前雷厉风行、安排周全的顾云舒,眼眶瞬间红了,她颤巍巍转过身看着顾云舒,竟是要行礼:“郡主……此恩……谢家……”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顾云舒连忙扶住她:“快走!立刻就走!这个时候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有什么变故!再晚,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谢老太君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深知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她重重点头,快速吩咐心腹嬷嬷去简单收拾细软。
袁氏却在此刻哭闹起来:“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家!我……”
顾云舒眉头一皱,深觉袁氏实在太不中用,竟在此刻哭闹。她也没空与袁氏解释,一个眼神扫过谢安,谢安当机立断,一个手刀精准劈在袁氏后颈。袁氏的声音戛然而止,软软倒下,被旁边的谢瑶及时扶住。
“走!”谢老太君看了一眼顾云舒,毫不犹豫地转身。
顾云舒看着几人进入密道,强撑着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膝盖的剧痛再次袭来,她踉跄一步,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
“郡主!”绣裳连忙上前扶住她,心疼的看着她:“您这是何苦呢?若是陛下和王爷知晓了,怕是要怪您!”
顾云舒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绣裳身上,摇了摇头:“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安排下去,我要写封信给皇伯伯,我会与他说明事情缘由。”
“郡主......”绣裳本想再劝,却见自家主子脸色有些疲惫,只得转移了话题:“您这膝盖肿的厉害,奴婢扶您回去好好歇歇吧。”
顾云舒抬头朝着西北的天空看了一眼,夜色中星光点缀,有一颗明星亮的惊人。看了片刻,她叹了口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