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她

    十三、

    睁开眼,是一片粉色的世界,云理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枪。

    但看清了眼前的年幼的女孩,她的手又微微松开了。

    朴实无华的并盛校服,低调的黑色长发,略带紧张和疑惑的黑色双眸……这个人是,十年前的自己。

    这个缩小版的她正看着自己,眼中的疑惑逐渐变为惊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从自己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还真是奇妙的体验呢。”云理说着,将枪背到身后。她四处打量,眼中有些好奇。

    “为什么……”

    女孩声音有些颤抖。

    “嗯?”云理再次看向她,女孩已经惊讶过头而显得有些害怕了,“怎么了,小云理?不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吗?”

    “可是十年火箭筒……不该是这样的吧?”她皱眉,然后伸手去触摸眼前的女人,握住了女人的胳膊,却被那胳膊上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吓了一跳。

    “果然是十年火箭筒吗?大概是出现什么故障了吧。既然如此就耐心等五分钟好了……”云理微笑道。她觉得这样挺好,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现在十分危险,这孩子要是过去了她反而会担心。

    “不,我有事情要去确认!”小云理焦急地皱起眉头。

    面对着成年后看起来气质十分成熟的“自己”,她下意识感觉对方一定能理解,抓着她胳膊的手始终不放开,“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迪诺的未来,我看不清了!”

    “嘛嘛,别着急。”

    云理用空着的那只手搂住了女孩纤细的肩膀,“你看不到他的未来,大概是因为我介入了。小云理,在距离你十年后的这个世界里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不是现在的你能帮得上忙的。”

    她俯下身,看着对方略带忧愁的眉眼,也不禁叹了口气,“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不要为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担忧。”

    这时,她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对方胸口上挂着的东西。

    闪着温暖橙色光芒的华丽戒指,明明是世上仅有的东西,竟因时空的重叠而变成了两个。她们同时皱起眉头,纷纷伸出手。

    接触到对方戒指的那一刻,有种奇妙的感受。如同电流将她们的精神世界串联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不同时间的记忆从她们大脑中浮现,那些记忆仿佛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埋藏着脑海深处。

    “奇怪……”成年云理开口了,“有种奇怪的感觉。小云理,似乎十年后火箭筒的异常是因为这东西。”

    年幼的女孩没动,表情是呆滞的。

    “你怎么了?没事吧?”

    女孩眨了眨眼,“没事。我觉得……你说得对。明天这个时间,还在这里见面吧。”

    她们二人此时此刻都有种感觉,好像是在对着镜子说话。

    “好。”

    时间到了,粉色的烟雾倒卷,眼前的事物猛然变化。

    在她面前的,是僻静的并盛公园。蓝波正把脑袋伸进葡萄糖果的罐子里,用舌头够里面的紫色糖球。

    “啊嘞嘞?怎么回事,云理还是云理。”小牛糖顾不上吃了,圆圆的碧绿眸子露出好奇,抱着糖罐绕着云理转了一圈,“十年后的云理一点长进都没有嘛,还是那么矮。”

    “这话轮不到你说……”明明自己是个小不点还说别人矮。云理忍不住敲了一下蓝波的脑袋。

    凭空多出的那些记忆并没有随着她回到现实世界而消失。她的眼神变得平静,精神也不再那么紧绷,就好像突然成熟了一样。

    “走吧,蓝波。回家。”

    沢田云理的记忆力很好——这个是她看了太多人的未来练出来的。因为她时常调取记忆中的内容,久而久之,就有了快速从海量的记忆中找到目标的能力。

    但昨晚有一个奇怪的梦,却如同一缕烟,试图从她的大脑皮层划过。刚刚从十年后火箭筒出来后,由于她脑中信息量爆炸,竟将昨晚的梦炸了出来。

    梦里那个人,绝对不是刚刚看到的那个十年后的自己。

    将蓝波送达纲吉家门口,云理没有进去,而是回到超市买了些东西,然后先所有人一步赶到了并盛中。虽然已经让蓝波吃了好多他喜欢的葡萄味糖果,但晚上他即将要经历的痛苦,又怎能被糖果轻飘飘带过?

    “感觉莫名其妙变沧桑了啊……”

    天气不好,乌云密布。

    晴守之战除了给里包恩了几副墨镜外她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但今天的雷守之战,她没法对这个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小牛袖手旁观。由于云理仔细寻遍她的记忆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所以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减轻蓝波痛苦的方法,就只有降低电压。

    此时天台上,两个名叫切尔贝罗的女人正在布置场地。一条条金属导电线布满地面,难闻的气味被不断降低的气压锁在空中,在这个巨大的引雷电场内,普通人只需要一击就足以被电成焦炭。

    一小时后,那两个女人完工离开。天空轰鸣中,随时都好像有雷会劈下来,她穿戴好橡胶手套和靴子走进了电场。

    ——即使杯水车薪,也尽量做点什么吧。

    天完全黑了。蓝波和他的哥哥们吵吵嚷嚷地走到楼顶,云理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引得里包恩侧目。

    “你居然会提前来这里等着,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云理回以一个微笑,没说话。

    里包恩见此也没再多说。关键时刻他总能领会她的意思,这十多年里他从未因失言而给既定的未来带来过任何变动。

    看着满场乱跑的蓝波,纲吉的担心已经溢于言表,狱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紧锁的眉头也难掩心中的不安。

    “战斗开始。”

    瓦利安的雷之守护者列维尔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天降巨雷,击中了蓝波的电击皮肤,也击中了他的自尊心。

    嫉妒和愤怒之中,他毫不犹豫地用出了最强技能。

    蓝波电得浑身焦黑,哭着喊着跳进了他的十年后火箭筒里。

    十年后的蓝波登场了,他看起来可靠许多,但是战斗经验似乎还不足,再一次硬生生吃了对面一整个技能。

    “要——忍——耐——!哇!”

    他哭得比小蓝波还要大声,然后再一次跳进了火箭筒。

    一时间,强烈的威压蔓延全场,连云理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雷光闪烁,一个身影从粉色烟雾中走了出来。他身穿破旧的深色风衣、身材高大,一双眼睛沉着而忧郁。

    他扫视了纲吉和狱寺等人,语气万分感慨,“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就是久违地被十年后火箭筒拉回过去了……”

    这是24岁的蓝波。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却有着仿佛千疮百孔的眼神。

    “居然还能见到你们。”

    云理听到蓝波说的话,手心都出了汗。

    比赛还在继续,可这样的蓝波怎么都不像是会输,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只有云理紧皱着眉。

    突然,时间到了。

    二十年后的蓝波“砰”地变为了小牛,在自己的招式中被电得唧哇乱叫,然后奄奄一息了。

    后面的事情她倒不担心了,她用了一些手段将雷电更多地导入地下,并且很快纲吉也出场救下了蓝波。她最在意的,是24岁蓝波说的话。

    其他人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在云理刚刚拥有的大量记忆中,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十年后戛然而止。

    所以那并不是她的能力出了问题,而是,大家都死了。

    ……

    安静的日式风格研究所里,木屐踩在地面上的橐橐声打破了寂静。万向轮与木质地板的摩擦声紧跟着响起。

    沢田云理已经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她托草壁送出去的离婚协议书迟迟没有回应,所以主动来到了她知道的唯一一个云雀恭弥研究所。

    她一间间找过去,未见那人的身影。她走到了最后一间和室,拉开门。

    那个她在找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和服,正坐在榻榻米上喝着清酒。听到门开的声音,却没有转头。

    “云雀恭弥,你就这样在这里喝酒,把我晾在一边是吧。”云理的眼睛因愤怒而瞪大了。

    云雀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声音一贯的平静,“擅自签下离婚协议书的人,没有资格这样说我吧。”

    云理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眼中怒意消散。她将行李撂在门外,走进来,在云雀的方桌对面坐下。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盏酒。

    看着男人那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脸,举起杯,“恭弥,实话实说,我啊,早就受够这种生活了。”

    她仰头一饮而尽,嘴唇因沾了酒水而反射出莹润的光泽,她辣得皱起了眉,“宁可自己在这里喝酒也不愿去看我一眼,这段感情对你来说也是负担吧?”

    说完,又添一盏。

    云雀恭弥没说话,眼角显出一抹红意,接着他也给自己添上了一杯。

    “既然你也不反对,那就签了字,散了好了。反正说白了,我们现在也是貌合神离,不差这一纸契约了。”

    云理喝完,转身从包里又拿出了一沓纸。瞥到上面的字时,云雀恭弥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狠狠一皱。

    “沢田云理,你有点得寸进尺了。”他手中的杯盏与桌面狠狠相撞,云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也呼啦着飞了出去,落到了几米开外。

    云理冷眼看他,“不签,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男人起身,他的腿碰到了方桌,酒盏倒了,清香的酒味蔓延了整个桌面。来到了云理的身后,他缓缓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

    “不需要理由。”

    他的呼吸充满了酒气。云理转头,见到他看似平静的双眼中,醉意朦胧的。

    “你喝多了,等酒醒了再给我答复。”说着她扶着桌面站起身,沾了一手的酒。她推开云雀靠得很近的身体,冷冷的目光收了回去,走出和室。

    推开门的时候却被抓住了手腕。

    “谁给你的勇气说完就想走的?”云雀的手臂略一发力,云理顿时失去重心后仰,惊呼一声,落入了他的怀里。

    他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滚啊!”云理喊着喊着腔调就变了,她委屈至极,她在这人面前似乎没有任何自己能选择的余地。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云雀恭弥毫不费力地将她抵在墙上,身体全部压上去,抬起她的双腿,她身体悬空了,整个人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被夹在男人和墙之间。

    “啊!云雀恭弥,你、你放我下来!”她眼眶通红,瞪圆了的眼睑迅速湿润。

    在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中,他薄而冷的嘴唇如享受一般扯出一个微笑。

    他甚至还有余力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下颌,“云理,你真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该给出说法的人是你。”

    那只手似乎在很温柔地抚摸她的脸,但云理用两只手都没办法让其挪动半分,她手心的酒液沾染上去,他的眸色更深了。

    “哦?你弄脏了,好好清理。”

    “唔!”

    他的拇指毫不顾忌地伸进了云理紧闭的嘴巴里。

    无论怎么抵抗都阻挡不了那白皙修长手指的深入,她一狠心咬了下去,就见到云雀那因吃痛而沉下来的眼神。

    她略微松口,沾满津液的手指离开,但嘴唇立刻又被柔软而冰凉的、带着十足酒气的唇给堵住了。

    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的唇齿甜得浓郁,不讲道理的缠绕吮吸中,她感觉被灌醉了,又像是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云理心跳越来越快,耳边几乎嗡鸣,几近窒息。

    当口中因霸道的磕碰而多了丝血腥味时,他终于放过了她的嘴唇,来到她耳边,伴随着深重的呼吸,声音却冷清,“沢田云理,你不是还爱我吗,凭什么离婚。”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划过脸颊,落在他发间。

    “恭弥,不要把我当成玩具一样耍弄。我说了,我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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