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幼稚。
鹤仪没理会他,平静说起正事:“遇刺那日,公子说我要是怕了,可以结钱送我回去。”
上官凛少有的愣住,“所以来找我……是决定要走?”
鹤仪:“不……”
“小爷看起来很闲么?”
上官凛打断她,自顾自接话,满不在乎扯着笑:“你决定要走,直接和沐栩说便是,这点银子爷还不至于吝啬不给。”
“什么时候走不必跟我说,我才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
“还有别的事么?没的话,小爷还有事先走了。”
鹤仪眼角一抽,她貌似什么都还没说吧?
眼看人转身要走,鹤仪跑上前,拦住他:“我话未说完,公子作何笃定我来找你是为离开?”
“我……”上官凛一时语塞,心烦意乱别开头,杵在原地静静等她开口,“那你找我何事?”
“一是答复公子,期满前我不会走;二是来找公子合作的。”
“合作?”上官凛顿时来了兴趣,说话也没有刚才生硬:“说来听听,小爷考虑一下。”
鹤仪双手奉上一封信函,里面装着她那日画的阵型图。
前世,针锋相对的二人被迫共事数载。
上官凛这厮喜好研究兵阵,进而改进战术的喜好早被鹤仪摸的透彻,她一次次破阵,让他信服自己,等同赢下军中话语权。
“知道公子独爱研究兵阵,我亦如此,若不信,待公子回帐,可以查看信中是我针对契丹骑兵改的兵阵可行性。”
上官凛将信将疑,要收下信封,对方的手却死死不放,心下了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说吧,想要什么条件?”
鹤仪唇角勾起,直说:“小女不为名,只为利,任教是两年期满,在此期间,我在公子手下充作谋士,为公子解难,但工钱需要另算。”
“算上任教的钱,一共是两份月银。”
上官凛有时候真想掰开眼前人的脑瓜,瞅瞅里面是不是只装着钱!
“算盘打得倒挺响,晃晃你脑子,掉出来的怕不是铜钱?”上官凛没好气说着,手却再次去拿信封。
鹤仪知道上官凛这是答应了,任他拿走,笑着应和:“是是是,公子说的对。”
事办完了,她当即要走,“那公子先去忙,我回去等公子的契书。”
“慢着!”
鹤仪疑惑看向他,“公子还有别的事?”
“你的条件我都爽快应下了……”上官凛眼眸微眯,抿唇笑得纯良,实则像只精明的坏狐狸,凑近她,“可我身边能干的不止你一个,除了兵阵,你还得拿出点别的本事,让我觉得这钱花得值。”
鹤仪:“公子想试什么?”
“我们切磋一场,别想瞒我,除非你告诉我那天的两人是失心疯互砍死的。”
“我……”鹤仪下意识要拒绝,转念一想,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行。”
反正随便应付过去就行。
上官凛:“输者要给对方一千文。”
鹤仪:“……”
上官凛像是猜到她的想法,故意拿钱作赌,“毕竟小爷的时间金贵着,等下你随意敷衍我怎么办?”
鹤仪额角青筋直跳,咬字格外重:“行。”
“别说我欺负女子,出手无需顾忌身份,伤着不怪罪你。”
鹤仪莞尔一笑,温柔道:“好。”
前世,两人没少切磋,如今凛狗这么说了,她怎好拒绝这番美意?
毕竟——
她被上官凛绑回长安,颜面尽失后,想揍他很久了!
“公子出招吧。”
两人谈着话,突然对招的举措,让远处藏在帐篷后,鬼鬼祟祟偷看的苏崖一行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老苏,这两人啥情况?”
“就是,咋还动起手来了?”
“嘘!”
“嚷嚷啥?都小点声。”
苏崖嫌弃拍开身边老友扒拉自己的手,“去去去,我不和你们一样隔这么老远,啥都听不见,俺咋知道为啥打起来了?”
其中一位老友又问:“咱几个要不要过去拦一下?”
“别,我看鹤妹子功夫不比羡祯差,反倒……”
苏崖话中满是对鹤仪的欣赏,“还挺游刃有余!”
他们视野下,少年步步紧逼,对方恰恰以退为进,侧身闪开,小臂迅速挡下他进攻的臂弯,掌心一绕一推,借力打力。
少年气息不稳,正中对方下怀,攻守对调,她出招极快,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上官凛一手被牵制,想再反击,对方出掌凌厉悬停在他颈侧。
上官凛对上她清澈点着星光的眼眸,耳边呼啸的风声、马蹄声都在此刻静默,只余自己心脏快速跳动和少女清冷的声音,她说:“公子,我赢了。”
若十六岁的鹤仪真不一定有把握赢下,可惜现在上官凛遇上的她,芯子是已经从身经百战的凛狗那刷过经验了。
鹤仪收手后退两步。
她心里清楚,眼前的人,非前世那个绑她的上官凛,虽然也很狗,但自己现在还要指望他发工钱。
“还算有两下。”上官凛双手抱在胸前掩饰内心慌乱,轻哼:“小爷这次是没发挥好,下次重新比过。”
鹤仪后一句话当没听见,随意点头敷衍,不经意看向他身后。
没人。
鹤仪眉头微蹙,奇怪,她方才明明感受到一抹阴狠的目光。
“在看什么?”上官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鹤仪收回目光,淡声:“没什么。”
“这身功夫也是你师傅教的?”
“嗯,小时候身体不好,师傅教了两招,让我强身健体。”
“能教你这么多东西,你师傅到底是什么人啊?”
鹤仪咧嘴一笑:“普通人。”
上官凛也冲着她笑,话里透着危险:“小爷我看着像傻子嘛?”
“他人如今在哪?”
“公子想见见?”
上官凛挑眉:“不行?本公子金贵着,别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鹤仪见他这副模样,起了捉弄心思,故作深思,“公子想见也不是不行,但可惜他老人家前两年驾鹤西去了,我又几年不曾归家,那地的野草怕齐人高了。”
“……”上官凛气笑了,咬牙就要去追她:“你敢耍我玩!”
“民女不敢。”鹤仪佯装无辜,耸肩回他,脚下却悄悄往后挪,转身就跑,身后是上官凛喊声:
“鹤令霄!你别跑!我们再打一场!”
……
见他们跑远,苏崖几个也不藏了。
“年轻就是好啊!”
其他几人颇为认同,纷纷点头
“老苏,我看小公子怕要栽在鹤夫子手上喽~”
“大将军他知不知道啊?我得去和他说说讨杯好酒!”
说话的是苏崖同乡张弗,其他几人闻言也争着去。
苏崖拦下他们,一脸认真:“人大将军慧眼怎么看不出来,肯定一早看出自己儿子动凡心了。”
“都搬酒去,阿蒲还带人在那边等着呢!”
张弗品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老苏,你不去?不会是想自己去找大将军吧?”
苏崖:“害,咋可能!俺是那种人么?”
“是!”
几人嬉笑着打闹离开。
……
上官凛追上鹤仪,臭屁了几句,沐栩就找来,说大将军有事找他,把人叫就走了。
契丹大败求和,皇帝会设宴款待将领,但终归不如军里舒坦。
所以回长安的前两天,军里为了庆祝,也会办场庆功宴,但是不能多喝,以防偷袭。
主将与部下一块,鹤仪则和阿蒲他们聚在另一边围着篝火吃肉。
“阿蒲,下午搬的酒都放在哪呀?”
鹤仪酒量不行,但还是能喝点的,一时间有些馋。
“姐姐,我下午和他们一起搬的,我帮你去拿,姐姐帮我看着羊腿,我很快回来!”
“没……”
阿蒲没给鹤仪拒绝的机会,一溜烟就跑走了,鹤仪摇头笑笑,帮他看着烤羊腿。
没一会,他哼哧哼哧跑回来。
“姐姐,我回来了,给您。”阿蒲跑得太急,脸颊泛红,笑着拿出身后的一小壶酒。
鹤仪接过来,打开只觉着桂花香浓郁,一闻就知是好酒,“谢谢阿蒲,你的烤羊腿好了,给你。”
鹤仪本是想浅尝即止,但这酒入口淡淡的,想是度数不高,喝着喝着,壶里的酒一滴不剩。
另一边的苏崖还在疑惑,他今天从上官禹那老匹夫得的桂花酿怎么不见了?
鹤仪喝醉变得更沉默,寻了处角落,抱膝靠着木桩,阿蒲过去发现她怎么都叫不醒,还以为是病了,急忙拉着上官凛过来。
上官凛蹙眉看着,低头问阿蒲:“你说拿的酒是苏伯藏得桂花酿。”
阿蒲知道自己犯了错,懦声点头,“他们说这是从大将军那拿的好酒,我就想着拿给姐姐喝了。”
怪不得,父亲带的桂花酿喝的时候没感觉,诱着人继续想喝,后劲却比其他酒都足。
上官凛拍拍他的头:“下次不能这样,要问过人才能拿,回去吃肉吧。”
阿蒲犹豫,踌躇道:“那姐姐她……”
“没事,她喝醉了,我带她回去。”
阿蒲得了答复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边,上官凛走到鹤仪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的酒鬼,二人鞋尖轻碰,“醒醒。”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看来真是醉得不轻。
上官凛蹙眉,蹲下身,丝毫不怜香惜玉,摇晃鹤仪的肩膀,在她耳边喊着:“酒鬼醒醒!不然把你扔到外头喂狼了!”
鹤仪迷迷糊糊的被摇醒,一时分不清虚实。
耳边嚷嚷的人,映入眼成了好几个分身的模糊重影,她捂着头,眨眼,重新去看,眼前的脸渐渐聚焦。
鹤仪下意识扬手。
“啪——”
她耳边骤然清净,眼前的人也不嚷嚷了,捂着被扇的脸,脸色阴沉的可以吃人!
上官凛冷笑咬牙问她:“鹤仪,你想死么?”
鹤仪疑惑着如此真实扇人的手感,黑曜石般的眼眸带着水汽,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凛狗?你……不是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