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还没活够,死什么死?”
鹤仪凝眸看他,半晌无言,长睫半掩,整个人昏昏沉沉,喃道:“今天的梦怪真的。”
“哈?我也是贱……”上官凛被她气笑,愤愤起身:“鹤令霄你还是醉死在外头,等着喂狼得了!”
亏他好心送她回帐,结果呢?
自己莫名死了,还白挨了一巴掌!
上官凛:“沐栩,咱们走!”
“是。”
沐栩一直站在远处,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不由感叹鹤仪胆大,但凡换个人这么打公子的脸,下场就很难说了。
不过自家公子对待鹤姑娘一向与旁人不同。
上官凛面色铁青走在前,沐栩往后望了一眼,转头斟酌开口:“公子,咱们真的不管鹤姑娘了么?更深露重,醉酒易受风着凉。”
前面的人身形一顿,转身幽幽开口:“沐栩,以前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
沐栩立马闭嘴,不敢多言。
上官凛并未真的生气计较,似是对远处的人妥协,扶额又道:“去拿碗解酒汤过来。”
他则抬步往回走,留给沐栩一个幽怨的背影。
鹤仪看着去而复返的上官凛,眸中满是不解。
上官凛叉腰,没好气地吓唬她:“再看就把眼珠子剜了!”
“要不是怕别人觉得小爷竟然有这么蠢的手下,被你毁了爷的一世英名,真想把你扔在这自生自灭。”
鹤仪听着他絮絮叨叨,眉心微蹙,这次梦里的上官凛怎么话这么多?
好吵……
“路都走不稳的人,别摔死了,上来。”上官凛蹲下身,示意她趴到背上。
鹤仪只当听不见,轻扯眼前少年高束的长发,引得他回头。
上官凛:“?”
鹤仪下颌微抬,满是酒气笑道:“求我。”
上官凛:“……”
“你休想!”
二人僵持,上官凛率先败下阵来。
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酒鬼一般计较。
“求你。”上官凛面无表情出声,“满意了没?快点上来!再闹幺蛾子,真扔你去喂狼!”
见梦里的凛狗如此听话,鹤仪心满意足,步履摇晃上前趴在他背上,阖眼。
少女温热的气息附在耳边,上官凛面色如常,耳尖却悄悄蔓延红晕。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他从未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
鹤仪酒意似被寒风吹散不少,迷糊确认道:“你……真的没死么?”
“没死。”
“我也没死么?”
“没死!”
“哦。”
背上的人又做起鹌鹑,不再言语。
“劝你趁早放弃小爷什么时候死的心,不就是见面的时候说了你两句,值得让你记恨到现在?”
他有这么招人恨么?
“遇见小爷这么好的主顾,谁不感恩戴德?也就你……”
一阵风忽地吹来,背上的人轻声应了一句,止住他没完没了的念叨。
“上官凛你没死……挺好。”
肩侧的人彻底昏睡过去,徒留少年莫名慌乱的心跳声。
良久,少年努嘴放着狠话:“小爷真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去阴曹地府。”
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上官凛将人放到榻上,借烛光看清鹤仪两颊嫣红,朱唇干燥,顿时心下一惊,伸手去探。
坏了,沐栩那张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榻上的人受风发起高热,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娥眉紧蹙,啜泣喊出声:“上官凛……你……凭什么不信我!”
……
鹤仪被困在漆黑的四方空间,独自徘徊许久,周围渐渐幻化出实景。
上官凛身披寒光甲,背对她,负手而立。
鹤仪听见自己出声质问他:“我们那日明明商量好了,上官凛你为何突然变卦?如今兵微马弱,现在不是应战的好时机,春弗山更不能去!”
“再等上半月,刘旭派来的增援也到了……”
“够了!”上官凛打断她,“鹤大人畏首畏尾,凭何要求本将军亦要如此行事?又怎知这一仗本将军胜不得?”
“上策你不选,选此下策?”鹤仪被他气笑。
“总之,我不允许你带着部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陪你去赌这一线生机!”
“不听你的又能如何?鹤大人不过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耽误你的仕途。”
“上官凛你少血口喷人,军中话语权我亦有一半,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鹤仪转身要走,上官凛却突然对她出手,鹤仪接招还击:“你突然发什么狗疯?”
“因为……”上官凛占据上风,将鹤仪反手压制,抽出绳索将她捆紧,“我从未信过你。”
“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十一皇子那,今天就走。”
“上官凛你凭什么不信我?”
鹤仪被人押着往外走,仍不可置信望向他,那人却挪眼看向别处,待人走远了,唇角的血丝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往外溢出。
……
“上官凛……你个混蛋……”
“……”
帐内一片肃然,沐栩和军医面面相觑。
公子究竟对人做了什么让鹤姑娘这么记恨?发着高热了还不忘咒骂。
军医:“公子,鹤姑娘风寒入体,喝下汤药后,若天亮前仍是高热不退,恐有性命之忧,最好派人看着。”
“知道了,”上官凛置身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但能听出心情不大好,“沐栩你随军医过去,药好了立马端来,这里我会看着。”
二人一走,上官凛又打来冷水,沾水湿帕敷在她额间,看鹤仪眉目紧闭,冷着脸:“豆芽菜,你要是还想要那点银子就快点醒来。”
鹤仪到后半夜总算是退烧了,上官凛怕她病气反复,干脆搬张椅子宿在一旁。
鹤仪头痛欲裂悠悠转醒,手触到额头的帕子,还带着湿气,显然才放上去不久。
转头看见上官凛掩着大氅,宿在交椅上。
“公子你怎么在这?”
鹤仪捂着头坐起身,衣服还完好穿在身上,她记得自己喝了两口,之后的发生什么事自己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该死,她昨天应该没有乱说什么吧?
上官凛未睡熟,听到动静转醒,下意识去探她额间温度。
很好,没有复烧。
“不谢谢小爷救你便罢了,干什么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鹤仪嫌弃的往后躲,嗓音有些哑:“我已经没事了。”
鹤仪试探性开口:“民女昨天应该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上官凛心中冷笑,想到昨夜自己被她非打即骂,气不打一处来,眯起眼笑着反问她:“鹤夫子认为呢?”
鹤仪心中大惊,垂下眼睑思考对策。
凛狗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她把重生一事说漏嘴了吧?不管如何,自己咬死不认,上官凛也拿她没辙。
毕竟现在可不是她暴露重生的好时机。
鹤仪故作镇定:“昨夜喝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官凛嗤笑:“无碍,小爷我替你记得。很好奇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你了,值得你骂一整晚?”
“不过是民女昨夜烧迷糊了,公子听信胡话作甚?”
鹤仪佯装可怜,显得更加憔悴。
“你!”上官凛一时说不出驳斥的话,侧脸哼道:“人没烧死待会喝了药就早点收拾东西,明日一早要出发。”
鹤仪原先还没注意到上官凛脸上的红印,此刻,他头一侧,脸上五指红印分外刺眼。
鹤仪抿唇,这该不会是她昨夜杰作吧?
“看什么看?”上官凛注意到她神色,急忙捂着脸,嗤道:“昨夜有蚊子,我下手重了些不行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走到帐帘处顿足片刻:“记得喝药,下次没我的允许喝酒你就等着被小爷扔去喂狼!”
鹤仪见人走远了,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定。
听上官凛所言,她昨夜怕是又梦见自己被他扔回长安那件事了,但并未说漏太多。
鹤仪压下心中危机感,喝酒误事,保险起见,她今后绝对不碰酒了!
第二日一早,鹤仪一路跟着上官凛,和军中其他将领正式碰面,有大半都是前世熟悉的身影。
苏崖和上官昶远远朝鹤仪挥手,为首站着,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的是上官凛父亲,前世遭敌军万箭穿心的大将军——上官禹。
上官凛:“爹、苏伯、大哥。”
鹤仪抱拳行礼:“见过大将军、苏将军、大公子。”
苏崖:“大妹子,早!”
上官昶笑着:“鹤姑娘。”
上官禹点头,声音醇厚:“你便是鹤仪吧?”
鹤仪:“是。”
上官凛:“……”
呵,这群老狐狸拿他寻开心是吧?
上官凛被众人晾在一旁,一脸不爽。
“小小年纪大有作为,那群小子有劳姑娘管着了。”
也怪不得狸奴如此上心。
上官禹脸上笑着,眼角的褶子冲淡了他身上肃杀的锐利,多出了几分老父亲看女儿的和蔼。
鹤仪礼貌应着,上官凛忍不住出声:“爹,差不多得了,该出发了。”
一路上,鹤仪驾马跟在上官凛后边,身侧是沐栩沐风,路途漫漫,两人主动和同鹤仪搭起话来。
沐栩:“鹤姑娘,你知道这次是谁在城门替圣上迎大军凯旋么?”
前世战败,上官凛被圣上追责,刘旭被圣上循着由头在殿前罚跪。
鹤仪还真不知道是谁接替。
但如今太子之位空悬,谁去如此重要的位置都少不了被揣测议论一番。
老昏君的性子应该会让他和贵妃的爱子刘仁燕去吧?
鹤仪:“十七皇子?”
沐风急急接过话头,策马拉近两人距离,附耳道:“是十一皇子。”
鹤仪挑眉,无声张着口型:“刘旭?”
沐栩沐风不约而同的点头。
这么重要的位置一般都是被留给准太子,大家对这个人选多少带着意外。
毕竟圣上将太子之死安在十一皇子头上,对他处处为难。
这下换鹤仪难受了,相对于针锋相对但赤诚的凛狗,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见到满是算计的刘旭。
即便刘旭此刻不知道她是师傅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