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

    三个侍卫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是奉命暗中监视,不是来充门面的啊!

    沈文渊看着这三个明显身手不凡的家丁,心中惊疑不定。锦王这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真的重视这个二小姐?

    沈清霜气得脸都歪了,指着那三个侍卫:“你...你们......”

    沈清萤却不再理会他们,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转身对沈文渊和王氏道:“父亲,母亲,王爷既如此厚爱,女儿也不能辜负。省亲需得一日,女儿还需去城中采买些王爷喜爱的物件儿,顺便...再去寺庙为王爷祈福。就不多陪父亲母亲和姐姐了。”

    说完,她也不等沈文渊回应,对着那三个还不在状态的侍卫挥了挥手:“几位大哥,你们就留在这里,替我好好陪陪我父亲母亲和姐姐。若是他们问起王府的事,你们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务必让他们放心。”

    然后,在永宁侯一家和三个侍卫呆滞的目光中,沈清萤心情愉悦地转身,径直出了花厅,登上门外那辆华丽的马车。

    让人把那十几箱奇珍异宝重新搬上马车。

    永宁侯府的小厮“嘶”的一声,都紧紧抱住箱子不放。

    沈清萤:“......”

    接着,小厮们好像被蛇咬了一口般,松开了手,只得眼睁睁看着宝箱离他们侯府而去。

    车夫是她从王府带出来的,早已得了她的吩咐。

    “去城西。”沈清萤钻进车厢,低声对车夫道。

    马车辘辘启动,很快便将永宁侯府甩在了身后。

    马车在城南边缘一处荒僻之地停下,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最终静止。车夫勒紧缰绳,看着眼前荒草萋萋,坟茔累累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脖颈后泛起一丝凉意。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隔着车帘道:“王...王妃娘娘,您确定是这里?这地方...邪性得很呐!”

    一只手掀开了车帘,沈清萤利落地跳下马车。一股混合着腐土,和经年沉淀的淡淡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此时正值上午,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这片乱葬岗上,试图驱散夜晚遗留的阴森,却也蒸腾起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几只乌鸦被惊动,扑棱着翅膀从枯树上飞起,发出粗嘎的叫声。

    “嗯,就是这儿。你在此等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必跟来。”她打发走几乎想立刻调转马头的车夫,独自一人,提着今日略有些繁琐的裙摆,踏入了这片凡人避之不及的土地。

    她凝神静气,仔细感应着周遭。空气中确实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俟的那股腥甜妖气,但好似被阳光晒化的薄冰,非常稀薄且断断续续。显然,那家伙在白日阳气最盛时,本能地蛰伏到了极阴之处,不见踪影。沈清萤心下稍安,这倒省了她一番功夫,毕竟伤势未愈,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妖们口中那棵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个可能知道妖市门路的老人参精。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半人高的顽强挺立的荒草,歪斜断裂,字迹模糊的墓碑,以及偶尔从草丛中显露出的,早已腐朽破烂的棺木残骸。她一边用手拨开带着锯齿边缘的杂草艰难前行,一边将神识如同蛛网般散开。

    同时,她也没忘记另一件小事,寻找那只在俟口中逃生时,不慎被勾掉的锦缎鞋。那鞋子虽不值钱,但若是被有心人捡到,总归是个隐患。

    “奇怪,明明是掉在这附近了...”她微微蹙眉,小声嘀咕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清萤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黏住了几缕发丝,她找遍了自己记忆中可能掉落的大致区域,累得气息微喘,结果却令人沮丧,别说老人参精了,连棵像样的,树龄足够能称得上老的槐树都没见到。触目所及,多是些低矮的灌木和寻常杂树。更别提那只小小的,湖蓝色的锦缎鞋子了,简直踪迹全无。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想她堂堂九天仙娥,偷偷下凡来,不是被侯府克扣欺负,当替身棋子,就是被凡间妖物追杀,险些成了点心,现在连找个东西,问个路都如此不顺,人间的话本子里,哪个下凡的仙子不是顺风顺水,奇遇连连?怎么轮到她就这般坎坷!

    “岂有此理!”沈清萤气得飞起一脚,踢在旁边一个长满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坟包上。结果用力过猛,不仅没泄愤,反而猛地牵扯到左臂伤势,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揉了揉痛处,一屁股就坐在了刚才踢过的那个硬邦邦的坟头上。

    ......

    陆淮序坐在下首梨花木椅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苏太妃的絮叨。窗外竹影摇曳,带来些许凉意,发如锦缎落下,遮住了一点眉眼,凭白多出阴郁。

    “......子迟,不是我说你,既已成了家,便该有些成家的样子。那沈氏虽出身侯府,这身份来历有些...微妙,”苏太妃斟酌着用词,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叹息,“但既已是你的王妃,是三媒六聘,圣旨赐婚抬进府的,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女子嘛,年纪小,看重些珠钗首饰、绫罗绸缎,再正常不过。为她花些银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也能让她安心为你打理内宅,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了王府颜面...我瞧着她,倒不像是个心思深沉的......”

    苏太妃说着,目光落在外孙身上。陆淮序无疑是继承了母亲最好的样貌,眉眼深邃如墨染,鼻梁高挺如刀削,唇形削薄,无可挑剔的俊美。只是他常年神色漠然,眉宇间仿佛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与戾气,冲淡了这份俊美,只剩下令人望而生畏的疏离。

    明明才刚满二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可那双眼睛却已黑得如同死水,波澜不惊,看不到底,也映不入光。苏太妃心中微叹,丝丝缕缕的心疼缠绕上来。她知道这个儿子肩上扛着什么,那些阴暗血腥的,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与责任,像无形的枷锁,让他过早地褪去了青涩与热忱,变得多疑、谨慎、步步为营,不信任任何人。

    陆淮序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规律轻响。对于苏太妃关于给夫人花钱天经地义的论调,他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他满脑子都是那凭空消失的一千两黄金!

    就在这时,秦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外垂花廊下,对着陆淮序微微颔首,眼神凝重。

    陆淮序眸光骤然一凝,是了,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打断了苏太妃的话:“母妃,儿臣前朝还有紧急政务需立刻处理,先行告退。”

    苏太妃见他心不在焉,眉宇间隐有焦躁,也知道再多劝慰亦是徒劳,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柔声道:“去吧,政务虽要紧,也莫要太过劳累。”

    陆淮序操控轮椅转身,秦墨立刻上前接手,推着他快速地离开了苏太妃清静雅致的院落。

    一回到书房,陆淮序站起,走到书案前的沉香木雕花椅上坐下,陆淮序脸上最后属于子孙的温和消失殆尽:“何事?”

    秦墨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王爷,您之前命属下们追寻的妖,有进展了。”

    “说。”陆淮序言简意赅。

    “竹柏等人借用了玄都司的寻妖罗盘,循着那晚它的妖气残余,一路追踪,最终指向了上阳城西北郊外,靠近两山交界的一处...乱葬岗。”秦墨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古怪,“在那附近,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呈上一物。

    陆淮序并未伸手拿过。

    那是一只女子的鞋。用料是上好的湖蓝色锦缎,在书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做工十分精巧,鞋头小巧,侧面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只振翅欲飞的虫纹。但此刻,原本洁净的鞋面上却沾了些许已经干涸的泥土和几根细小的草屑,鞋跟处甚至有勾丝。

    陆淮序的目光在那只鞋出现的瞬间,骤然凝住。

    这鞋子...他认得。虽然那日在宫中竹林,情况紧急,他并未细看,但沈清萤扑倒在他怀里,裙摆翻飞的那一刹那,他惊鸿一瞥,似乎瞥见她裙摆下露出的鞋尖,就是这个湖蓝色。

    “王爷,城中同款制式和颜色的鞋子也有许多,但都无这银线虫纹。”

    “在何处发现的?详细说。”

    “回王爷,就在那片乱葬岗的边缘地带,不像是精心放置,倒像是...匆忙间遗落,或是被什么东西勾掉下来的。”临江仙仔细回禀。

    年轻锦王的嘴角,缓缓勾起。

    “传话,让跟去永宁侯府的人查沈二小姐的房间,寻找一只湖蓝色的鞋,不、把她的鞋都带来。”他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是!属下明白!”秦墨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书房的阴影里。

    陆淮序独自坐在雕花椅上,书房内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声。

    还未等他仔细想如何将人不着痕迹地毒杀,窗外的人扣响窗棂。

    “王爷,皇上有旨,让您回宫一趟。”

    陆淮序抬眼。

    ......

    暮色四合,乱葬岗的阴气随着最后一缕天光的消逝而愈发浓重。沈清萤站在及腰的荒草中,望着那棵毫无动静的老槐树,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渐渐冷了下去。

    她几乎将这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神识一遍遍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除了几只地缚灵,再无所获。老人参精像是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地,或者说,它感知到了什么危险,提前躲藏了起来,避而不见。

    夜晚,是妖邪的乐园,她伤势未愈,仙力又被此界规则压制,实在不宜久留。

    “罢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裙摆拂过带着夜露的冰冷草叶,留下窸窣的声响。

    车夫早已等得心惊胆战,不住地四下张望,总觉得那影影绰绰的坟包后面藏着什么东西。见到沈清萤的身影终于出现,他几乎是扑过去,声音带着颤抖:“王、王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咱们快走吧。”

    沈清萤没说什么,沉默地上了马车。

    今天可谓是一无所获,王府那边也得做个交代......沈清萤发现自己要想的事,开始比在天界时多了许多,她变了吗?

    她不知道......只求快些找到玉腰奴。

    马车缓缓启动,轱辘碾过碎石路面,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荒野中传出老远。

    然而,马车刚驶出不到百步,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骤然刺破了夜的宁静。

    那哭声不同寻常,并非撒娇耍赖的啼哭,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沈清萤睁开眼,撩开车帘一角,循声望去。

    借着黯淡的星光和远处城郭隐约的灯火,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有一对男女正匆匆而行。男子身形矮壮,妇人穿着粗布衣裙,两人都用头巾包裹着脸,看不清面容。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不断挣扎扭动的襁褓,那凄厉的哭声正是从襁褓中传出。

    妇人跟在旁边,不是低头安抚孩子,反而是紧张地左右张望,时不时伸手,不是轻拍,而是带着一股粗暴的力道,狠狠捂住那孩子的口鼻,试图压制哭声。

    马车速度未减。

    沈清萤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对夫妇身上。不对,很不对。

    他们行色匆匆,专挑阴暗僻静的小路走,仿佛生怕被人发现。那孩子挣扎得越厉害,他们的动作就越显慌乱和粗暴。

    是人贩子?沈清萤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马车与那对夫妇擦身而过。就在交错的那一瞬,借着车厢角悬挂的风灯微弱的光,沈清萤清晰地看到,而那襁褓的缝隙中,孩子的小脸已经憋得发紫,哭声变得微弱而断续。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仙。人间自有律法,生死各有天命。下凡是为体验情劫,观摩世事,而非插手凡人的命运。

    救下那一个婴儿,对她的功德薄也加不了多少功德......

    罢了,她快死了,如果死不了,她再走。

    “停车。”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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