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段舒艺被江砚从酒吧扶出,天幕如泼墨般漆黑一片,犹如她的世界从一个黑暗掉入另外一个黑暗。
夜里潮气加重,虽入春仍旧寒气逼人,段舒艺习惯性拢了拢自己的外衣,如梦初醒般从江砚怀中挣脱出,与他保持距离。
江砚察觉出段舒艺不大对劲:“怎么了?”
段舒艺不想被发现她的小心思,便吸了吸鼻子,沉声道:“没,只是觉得今晚比往常更冷。”
江砚伸出手在空中感受,这才发觉,他跟段舒艺正值风口处,一脸歉意:“刚好站风口了,车就在前面,我领你过去,送你回家。”
段舒艺没拒绝江砚的好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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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亦辰将何星冉打横抱起,平稳放进卡座让其躺下,看着她醉的不省人事,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掏出手机看眼时间,发觉时间也不早了。
经方才之事,他并未注意廖嘉萱在哪,环顾四周最终在吧台的位置寻到身影,没想到她并未离开过。
何亦辰来到她身边,撩了把挡在额前的头发,面色平静到看不到任何情绪:“时间也不早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一趟。”
说着眼神看向她姐躺的方向,廖嘉萱目光随之望去,对于方才所发生之事,即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安慰,毕竟她只是个看客,但作为段舒艺的闺蜜兼何亦辰未来老板,她欣然答应:“以后都要在一起共事了,不用那么客气。”
说完扭头跟身后的调酒师,简单交代几句后,对何亦辰道:“我在门口等你们,还有别忘了你朋友。”
廖嘉萱不说,何亦辰完全把他抛掷脑后,问她:“他人呢?从我回来好像没见到他。”
廖嘉萱食指在鼻头蹭蹭,仰头朝林璟文躺的卡座示意:“那不在那边卡座睡着了?”
何亦辰在看到他大剌剌躺在卡座,也醉的不省人事,顿感天塌,这不给他添乱嘛,他想都没想,过去朝他脸蛋轻轻拍打试图叫醒他,结果不但没叫醒,还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没有要醒的趋势。
何亦辰属实没辙,只好先把他姐抱到后座安顿好,再回来背林璟文安顿上车,他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气喘吁吁,累的话都不想说,抬手示意廖嘉萱可以出发了。
廖嘉萱坐在主驾驶,还想问他地址在哪,没想到手机叮铃一声,已然收到,她便没再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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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嘉萱大概开了不到一刻钟,到何亦辰小区楼下停车,帮他将两位醉汉送上楼。
何亦辰身侧挂着林璟文,全身重心都倾斜在他身上,他只好一手拽住林璟文胳膊,一手费劲巴拉的掏出钥匙插门锁上,咔哒一声锁开了,他艰难的稳住即将向地上倒去林璟文,一脚踹开大门,给他一鼓作气随意扔沙发上。
相比较廖嘉萱这边比较轻松雅观些,何星冉安安静静倚靠在她身上,何亦辰从她身上接过她姐往卧室抱去,盖好被子出来给廖嘉萱倒杯水递向她:“今天谢谢你。”
廖嘉萱接过水杯端手里,大大方方避开林璟文,坐沙发边上:“不客气。”
何亦辰也找一处空地,望着这番情景,斟酌半天开口:“我明天可能去你酒吧报道不了。”
廖嘉萱浅喝一口杯里的水,放在茶几上,表示理解:“不着急,等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来上班也不迟。”
何亦辰挤出一抹微笑,僵硬地点点头,廖嘉萱考虑到店里无人照看,起身跟他说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店里还需要人照看。”
何亦辰送廖嘉萱到门口,目送她坐上电梯下楼,楼梯闭合地那一刻,他转身回屋紧闭防盗门发出喀哒地声音,随后将屋内灯光全部摁灭。
屋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何亦辰凭借客厅窗户透出的一点微弱的月光坐在沙发尾部,侧脸朝窗外高悬的月亮看去,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男子搂段舒艺的场景,久久挥之不去,他五指呈握拳式暗暗发力,将指尖捏的发白。
何亦辰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像一尊泥人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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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星冉宿醉,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被尿憋醒,她拖起疲累的身躯,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赤脚踩到地板上,酒劲没完全散去,头痛欲裂。
在去卫生间的路上,脚下还踩不实似的,有些许踉跄,她放完水那刻整个人仿佛得到升华一样,洗完手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发觉喉咙干涩,想倒杯水喝,一回头何亦辰端坐在沙发上,吓得她一激灵。
何星冉来他身侧坐下,看他这般模样,不可思议的询问他,验证自己的猜想:“你不会在这坐一晚上没睡吧?”
何亦辰顶着一双无精打采的双眼,若仔细看还能看到眼下的黑眼圈,脸色十分难看,看向何星冉:“姐,你跟昨晚那个男的是不是认识?”
何星冉昨夜在酒吧的记忆,断断续续,向她袭来,神情落寞地低下头扣手指,停顿了一下回应他:“认识,他跟我同系,是我学长。”
何亦辰:“所以你昨天下飞机约的人是他?”
何星冉:“嗯”
何亦辰:“你哭也是因为他?”
何星冉:“没错”
何亦辰:“你喜欢他?”
何星冉:“喜欢。”
何亦辰终于有了反应,眸子微微颤动:“你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吧!”
何星冉也倏地抬起头,看着何亦辰的眼睛,透过眼眸,她清晰的看到提起江砚她是笑着的,不过她此刻胸腔里的酸涩感愈发强烈:“他叫江砚,跟我都就读于哈佛医学院,我跟他的故事发生在他即将结业的前一年。在一个特别寻常的一天,要说区别可能就是,那天风和日丽的,我同往常一样两点一线,走进图书馆找一本名叫《ophthalmology》的书。
这本书是我们导师推荐我们去看的,对于眼科医学的学生来说,这本书是必学的教科书,当时还被誉为眼科的百科全书。
可能因为太火的缘故,我在书架上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我只能求助管理员,一问才知道这最后一本书,已经被一位高年级学长借走了,当时导师留了作业,我着急用,只能通过管理员找到他的名字,记到纸上。
一路打听寻到他们教室,我依稀记得当时我站在他们班级门口,他同学向我指向他座位时的场景。
午后的阳光斜切进教室,映照在他侧脸,他身着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坐在教室后排,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书,就跟漫画角色跑进三次元一样。
我看的一时愣神,连他何时到我面前都不知道,只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同学,你找我?”
我当时太过于紧张,或多或少有点害羞,声音小小的:“嗯嗯,想跟您商量一下,你桌上的那本书,能不能先借我看一晚,老师布置的作业需要参考这本书,这是最后一本了,所以您方便借给我吗?”
他二话没说从桌上帮我取来,给我:“呐,给你”
后来我回到宿舍翻开书,发现他给书中晦涩难懂的地方都有详情标注,我通过这些标注,提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第二天我一早拿书,想还给他,就在出宿舍的时候,发现从书中掉出一张照片,现在想想那个女孩子就是昨晚酒吧那个盲人女孩吧!
就这样我们因为同系同专业的原因结识,也越来越熟悉,因此我才知道他两小时候就认识,他学眼科也是因为要治好那个女孩子的眼睛。”
何星冉叙述完毕,何亦辰啃咬着大拇指,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跟江砚从一开始,就没有可比性。江砚可以为了段舒艺去学难学的眼科,而他只是一个没啥上进心的富二代,一味追求虚无缥缈梦想的叛逆青年。
他不知道他还配不配继续追求段舒艺,这一次他退缩了,比起江砚的付出,他的喜欢显的虚无,何亦辰陷入深深的质疑中。
何星冉从何亦辰神情中,还没见到他为谁如此苦恼过,结合昨晚的情形,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盲人女孩?”
何亦辰没想到会被何星冉猜中心思,思虑半晌,点点头:“是”
何星冉把散落在两边的头发挂在耳后,长叹一口气,郑重说道:“但你有没有考虑过爸妈,会不会同意你跟一个盲人在一起?”
何亦辰从来没考虑过,但喜欢这东西犹如野草的种子一旦在心中播下,迟早会生根发芽。他语气淡若如水:“没有,我只知道,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无意识地会靠近她。”
何亦辰的一番话她又怎会不懂呢!他们就像爱情里的囚徒,正等待心上人的青睐,救他们出这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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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舒艺昨晚被送回来,躺在床上一夜半睡半醒状态,何亦辰那句“我跟她,只是朋友”,困扰了她整整一夜,她不知道这段未开始的喜欢,要不要继续下去。